“毀掉……世界？”齊格僵硬地轉過身，看向了萊恩娜，她恢複了原本淡然的神情。
    不肯定也不否認。
    他開始覺得自己的大腦不夠用了，他覺得這個魔族沒有在開玩笑，而萊恩娜的樣子似乎也默認了他的話。這到底發生了什麼？
    果然所謂的複活某人背後所隱藏的代價是巨大的，若是真的有人能夠做到的話，那一定是這個世界的神明。其實他早就應該察覺到不對的，在那晚萊恩娜酒後不停說著自己的故事的時候，他就應該發現的，不，在費南提醒他的時候，他就應該撕毀和她的契約，帶著萊恩娜到四季如春的地方去，不要繼續這段旅程了。可惜，他從來都不是那樣有先見之明的人。
    齊格隻有一根筋，他隻會認準了一條路走下去，結果便是現在這樣的情況。
    “這不是真的吧？”雖然已經隱約知道了回答，他還是向萊恩娜確認著。
    “是真的。”她回答道，擠出了一個不太自然的笑容，“但是我很感謝你，在沒有人肯幫我的時候，你站了出來，我真的……很喜歡你這樣的人。但是現在都結束了，既然有來迎接我的人了，你就不需要跟著我這樣的人了。剩下的那一半酬金我已經藏到你的行李裏了，你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好了，然後……你就可以回到有著陽光的溫暖之地，至少能夠悠閑地生活到我……我複活了魔王的那個時候吧。”
    傳說魔王被教會所封印，用的是女神遺留下來的三個部分。
    其中一個封印就在冰凍之森。
    真的是這樣，隻是他一直盲目地相信萊恩娜，他一廂情願地認為麵前這個瘦弱的女孩需要他的保護，他在心中為她構築了一個受害者的形象，然而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好了，我們走吧。”魔族行了一個紳士禮。
    萊恩娜站了起來，沒有再看向他，向那個尖耳的家夥走去。幾乎是同一時間，齊格抓住了她的手臂，“不要去，複活魔王毀滅世界什麼的……你是瘋了嗎？”
    “可能吧……那個人死的時候起，我就已經瘋了吧。”女孩試圖掙脫他，但是她的力氣真的很小，她的手也在不停顫抖。
    魔族的男人終於看不下去了，他的手指指向齊格，然後向上一挑，劍士便重重地撞到了簡陋木屋的房頂上，動彈不得，“人類，你很礙眼。”
    對方的手指指向地麵，他又猛地落了下來。
    這便是魔族的力量，他根本沒有一絲還手之力。
    “萊恩娜，不要去……”他努力地發出聲音，下一秒，他的喉嚨處傳來了撕扯般的疼痛，這也是惡魔的把戲，可能這一次他在劫難逃了。
    意識逐漸遠離他，他被無形的力量掐住喉嚨直至昏迷。
    少女阻止道：“住手，不要傷害他！”
    “怎麼？你還這樣心軟？殺了這個男人也算是為了你好，你總是這樣的話，我真的要懷疑你最後能不能完成賦予你的使命……”魔族歎了一口氣，收了手，“算了，若不是魔族已經所剩無幾，我們也不必忌諱著教會。要不是因為當初封印了魔王的是你們這些巫師，而魔族又無法觸碰到女神的遺物，否則我們也不需要你……”
    原本就是相互利用的關係，萊恩娜明白。
    她確認了一下齊格沒有什麼大事，便起身跟著他離開了。
    這一次應該是永別了吧。
    “我叫阿爾瓦，估計要在你身邊呆上一陣子，請多指教。”他真的向她伸出手來，隻是她現在完全沒有想要握手的感覺。
    前往冰凍之森的路依舊被厚厚的雪蓋住了，阿爾瓦的身高比一般的人類男性還要再高一些，兩個高矮十分不協調的人一前一後走著，萊恩娜明顯跟不上他的腳步。恐怕對於魔族來說，溫柔的情感都是多餘的，隻有力量才是決定一切的關鍵。曾經的魔王擁有著絕對的力量，傳說他可以隨手呼風喚雨，比起巫術實施起來要容易得多的魔法是戰場上至勝的法寶，沒有人類不屈服在他的力量之下。
    隻是誰也沒想到教會留了這樣一手，關於女神的遺物在這之前從來沒有人聽說過，一開始還有人認為是教會在虛張聲勢。不過在魔王被封印了之後，沒有人再懷疑教會的聖言了。
    大陸的曆史，或者說是整個人類的曆史，都是由教會編著的。
    現在人們所熟知的傳說等，都是教會的聖經裏麵所記載的。
    它造成的後果就是，萊恩娜被自己一直以來深信不疑的世界所狠狠地背叛了，就在她無意間和魔王的精神聯係在了一起的那個時候。
    “我真的是很好奇，你原來不是也相信你們的女神嗎？怎麼會去研究和魔族有關的東西？”阿爾瓦的語氣中還透露著些許的不信任。
    這也難怪，因為幾百年過去了，明明也有著那麼多的叛教巫師，卻沒有人和魔王真正的交流過，雖然是被封印了，可魔王的力量仍然對這個世界造成著影響。疫病、災難以及這冰凍之森外麵的結界，很多都是魔王所為，前者是為了引起巫師們的注意，後者是為了保護自己的眷祖。沒有人到達過萊恩娜這一步，但她也是因為一個意外，才變成了現在這樣，居然試圖去毀滅世界……
    “正如你知道的，我曾經想要去尋死。”她一邊追趕著對方的腳步一邊回答道，“我為了複活博朗，用盡了一切我能想到的辦法。我越是了解巫術，就越是不信任教會的言論，我被巫術的強大所震撼，漸漸變得不像是一個巫醫了。可是如此強大的巫術卻仍然不能助我複活我最重要的人，這讓我很絕望，我用了整整三年的時間將自己變得格外了解巫術，卻也知道複活某人是絕對不可能完成的，所以……”
    “你尋死了。”
    她搖了搖頭，“那不準確，我試圖用巫術召喚博朗的靈魂。但是這需要的材料和能量都非常巨大，我一時間不能準備齊全，於是我想到了一個辦法，那就是用我自己的生命作為代價，我隻想再最後見他一麵，然後……我就隨他而去。但我研究了很久的那個巫術也是失敗的，我已經割開了我自己的手腕，心想著可能就這樣結束了吧，意識也漸漸模糊了起來，就是在那時，我的腦海裏出現了他的聲音……”
    直到現在她還清晰的記得，魔王第一次和她說的話，他說——
    「現在放棄還太早了，人類。」
    說來也可笑，又一次賦予了她希望的居然是被世人所唾罵的……魔王……
    “這世上會有這樣的巧合嗎？”阿爾瓦聳了聳肩追問道，“魔族一直在試圖拯救我們的王，但是我們從來都沒有成功，甚至再也沒有聽過他的聲音，直到幾個月前，我們剩下的為數不多的魔族才又一次得到了那個人的指示……他說一個人類的巫師解放了他的一部分靈魂，雖然難以置信，但是，哪怕隻是一個意外，我也應該謝謝你。”
    女孩苦笑了一下，“不，我才要感謝你們。至少讓我找到了複活那個人的方法……”
    兩個人走在森林裏，耀眼的冰晶折射著陽光讓萊恩娜有些睜不開眼。
    這種感覺很奇怪，她絲毫不害怕身邊的魔族，也不害怕那些躲在冰樹身後的下級魔族，她此刻居然很平靜。
    明明她馬上就要去毀掉第一個封印，開始毀滅世界的旅途，但是內心卻如此滿足。
    或許她生來就是這樣的一個惡人吧……
    “剩下的魔族已經如此之少了嗎？”
    阿爾瓦點了點頭，“正如同人類是你們那主神創造的一樣，我們魔族都是由魔王大人創造的，失去了魔王的我們隻能慢慢迎接死亡。我是很幸運的那個，作為較上級的魔族出生我沒有受到太多影響，隻是那可惡的教會，他們的騎士確實擁有著一種神聖的氣息，那是失去了魔王大人的我們所抵擋不了的。”
    躲在冰凍之森的魔族們，沒有進一步遭到教會的屠殺，他們苟延殘喘著，卻隻能一邊看著封印哀歎著自己的無力一邊靜靜等待死亡。
    他們需要自己的王。
    “到了。”阿爾瓦伸手指向了前方。
    在冰樹之間的空地上，有一個秘銀的台子，上麵漂浮著一塊閃著如同水晶般光芒的封印石。
    萊恩娜向前邁出了一步，而阿爾瓦被一道無形的牆阻隔在外麵，隻能站在那裏目送她。一隻手就能握住的石塊，能夠感覺到讓人覺得溫暖的氣息。她知道這真的是女神的一部分，從形狀上看恐怕是……女神的眼睛。
    她用左手握著封印石，手臂上的法陣發出了近乎刺眼的光芒，一瞬間她幾乎難以承受身體上的劇痛，但是她咬著牙，拚命想將它從空中扯了下來。
    這是她父母留給她的法陣，這是她父母一生的心血，起初她對它很是厭惡。
    但是力量便是力量，無論是治愈的力量，還是抵消巫術的力量，都能夠幫助到她。她自己也沒有停下對它的改造，尤其是在博朗去世後的那三年，她將這個法陣的力量提升到了最大。
    但是這個法陣對於身體的負擔很大，像現在這樣試圖破壞教會的封印，她就感覺到了一陣陣眩暈。她感覺得到身體內正在承受的損傷，這是違背了女神意誌的人所要承受的絕對無法恢複的傷害。所以在之前的時候，她沒有拚盡全力的去挽救傑德的生命，也沒有第一時間用自己的力量解開齊格的詛咒，因為她在保存自己的體力，為了今天以及之後的時刻準備著。
    萊恩娜隻希望自己能夠活到第三個封印那裏。
    視線被自己的血染紅，左手臂上也裂開了很多傷口，隨著萊恩娜的一聲慘叫，封印石發出了碎裂的聲音，純白的光芒自手中發出，連接到了天空之上劃破了雲彩。
    周圍變得非常靜，她跪倒在了秘銀的台子旁。
    這時她才發現，自己的眼睛、鼻子和耳朵都流出了鮮血，她胡亂地擦著，但是身體的各個部分都很疼，她需要休息，好好的休息。
    碎掉的石塊滾落在她的腳邊，她沒有一絲感情地看向它。
    阿爾瓦鼓著掌走了過來，沒有阻擋著他的結界存在了，他用手擦拭著她臉上的血跡，他現在終於相信麵前這個看似軟弱的女孩，真的可以為這個世界帶來痛苦。
    這就是他一直以來的願望——向這個世界複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