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
    今日，我領著曉芙進宮去給皇太後請安。
    早前就聽睿兒替皇上帶話，說皇太後自身子好些，就一直惦記著讓我過來與她話話家常。
    我與她原是閨中姐妹，如今她雖貴為太後，倒也是記著我們原先那份情誼。
    就是芙兒這丫頭嫁給睿兒，想必也有她的一層意思。
    見著我們，她心情甚好，邀我們同去禦花園中亭閣裏賞花。
    待我們坐定，她瞅一瞅芙兒，笑著對我說：“素雲，想我們當年那些姐妹，你的福氣是最好。”
    我笑一笑：“太後說的哪裏話，我這老太婆哪裏來的福氣？”
    她笑靨不減：“今日你我可不要那些虛禮，喊我當年閨名即好。”
    我一聽，駭然：“太後說笑了，那怎使得？”
    她擺擺手：“素雲，你這個人就是如此……讓你喊便是，許久沒聽了。整日太後太後，實在煩人。”
    我終於忍不住笑了：“可馨啊，你這當年的頑皮性竟是還在。”
    她聽我喊出閨名，很是滿足：“自先帝去後，我都要忘了這名，難得今日你替我叫一回。”
    說完，竟似追憶著什麼。
    我也不免想起，當年她多少次與我話著這後宮血雨腥風的爭鬥，直接將她骨子裏的天真爛漫變成哀怨無奈，好在有先帝的隆寵，終至險險登上皇後之位，再至皇太後。
    過的一時，她似是拋開什麼，依然興致高昂地對我說：“才說素雲你有福氣，偏不承認。看你這一等一的好媳婦。”
    我笑著瞅一眼曉芙，她正在為我們剝著花生殼。
    聽到可馨說到她，忙起身施禮：“芙兒謝皇太後誇讚。”
    臉上還泛起一層淡淡的紅暈，那模樣清麗動人。
    我心滿意足的笑道：“可馨，這一點你說的不假，不過這也要感激你和聖上的美意。”
    可馨笑著搖頭：“我和皇帝不抵些什麼，還是這兩個小兒女姻緣天定。”說完見芙兒還立在那，便笑道，“好個老實丫頭，快坐下，傻立著做甚！”
    芙兒得令，忙道：“謝太後。”依舊坐下剝起了花生。
    可馨繼續說：“素雲，你的福氣啊是早就有的，想當年昀天獨獨鍾愛你一人，那可是多少女子豔羨不來的。如今睿王妃這般大方乖巧，睿兒又是皇帝的中堅主力……前些日子，皇帝還在我這兒誇呢…。”
    可馨說著，聲音漸漸低下去。
    我還是了解她的，說起來講究盡興，還是有著些許小女孩兒心性。
    隻是這突然不往下說了，當中必定有所隱情。
    我心中訝異，瞥一眼曉芙，那丫頭仿佛沒聽見似的，隻管埋頭剝著花生殼。
    我忍不住問：“可馨何故不說了？”
    她笑笑，轉而問我：“睿兒這兩日未曾在府裏談及朝堂之事嗎？”
    我失笑道：“睿兒，哪一回會在府裏說起朝堂之事？”
    我一聽是朝堂的事，便不放在心上。
    卻聽可馨繼續問芙兒那丫頭：“王妃也不曾聽睿兒提起？”
    芙兒忽然抬起頭，怔愣在那，一瓣花生殼從她手指間滑落。
    這丫頭是怎麼了？
    我正想問呢，卻聽芙兒回可馨：“回……太後話，芙兒……不曾聽的……”
    這丫頭怎麼聲音還打顫？
    我實在好奇，便當下問出口：“可馨，你有什麼不妨直說了去？”
    可馨見我這樣，忙說：“素雲姐姐，我是真不曾想到睿兒還未跟你們提起……索性說到這，我就說全了。回頭睿兒有什麼，就直接找我這個太後來。”
    我聽她又端出太後的身份，更是不解，便又催促道：“那就懇請太後快快講明，究竟何事？”
    她聽我這樣說，瞪我一眼，才小心說道：“睿兒這孩子，今次又幫皇帝一個大忙——不日，便要迎娶琉璃國的小公主，鞏固兩國邦交……”
    待她說完時，聲音已經低不可聞。
    但我聽清了，我連忙瞅一眼身旁那丫頭，她還在傻傻地剝著花生殼。
    我看一眼可馨，這皇太後的話又哪裏有假？
    頓時心煩意亂，偏生那丫頭還悶不吭聲。
    我一把拉開她的手：“你這丫頭剝這些做甚，倒是說句話？”
    聽到我這帶點怨氣的話，她才緩緩地抬起頭，眼眸裏居然盛滿了淚水，隻輕輕喚我一聲：“母親……”那淚水就滾珠子似的篩落下來。
    我一驚，這丫頭倔的很，輕易哪會掉淚？
    她在接納睿兒以後，眼淚倒是越發多起來。
    可馨見了也慌起來：“王妃如此，可如何是好？”
    我拿起帕子一把擦掉她臉上的淚：“傻孩子，何至於哭呢？今日等睿兒回府了，好好同他說說。”
    她說不出什麼，隻對可馨俯身賠罪：“芙兒不該……請太後降罪……”
    可馨忙扶起她：“降什麼罪？同為女子，你心裏的苦，我又何嚐沒吃過？但芙兒啊，今日哀家也不得不說，國家大義麵前，兒女情長終是不能夠的。哀家也隻有替皇帝說聲謝謝，旁的卻做不了，也不能去做，你明白嗎？”
    可馨說完又歉意地看我一眼。
    我細細思量，她的話確實合情合理，一時之間也無話可說。
    芙兒又俯一俯身：“謝太後，芙兒明白。”
    明明撐不住，還強自吞下淚水，微笑回應。
    我看她那模樣，想起她嫁進府裏的種種，便憐惜的牽過她的手：“好了，你身子不大好，暫且回府去歇著吧。”
    突然，我覺著不對勁，捧起她的手指頭一看，上麵竟是絲絲血跡。
    我惶然說道：“剝花生殼何至於用這麼大力氣？”
    忽而想到什麼，心下了然，細細地用帕子幫她裹著：“罷了，回吧。”
    可馨也是歎一口氣：“素雲，你且好生安慰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