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小表妹
    墩子第一次坐火車，沒想到坐火車還是力氣活。人群像洪水一樣向前擁，他背著行李、拿著火車票像漂在水麵上的一根木頭，被水流擁著向車廂蕩去。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他才像木塞子似的塞進車廂。
    初春的天氣還有些料峭，但火車上卻溫暖如夏。人們的呼吸像蒸汽機，在呼哧呼哧地向外排放蒸汽，車廂裏很快變得霧氣昭昭，不一會他就汗流浹背了。
    墩子想把身上的棉襖脫下來，可剛解開一個扣子就停住了。他看了看螞蟻窩一樣的車廂，到處都是黑壓壓的人群，還有一雙雙貪婪的眼睛，向他身上戳，他怕藏在棉襖裏麵的兩千塊錢不安全。
    到火車開動了，人群不再擁擠了，身上的汗似乎流光了，身上的燥熱才有所緩解。可一陣激戰，身上的能量幾乎耗費殆盡，墩子有些疲倦。
    墩子想找個地方坐一坐，那簡直癡心妄想，一個個頭顱黑壓壓一片，就像擺在場地上等待銷售的西瓜，就連找個空隙彎一彎腰都不敢，他怕一下腰，那些西瓜會突然砸在他身上，把他壓扁。
    表哥，向這邊靠一靠吧。一個甜甜的聲音飄過來。這聲音太甜了，車廂裏所有人的目光像一隻隻小蜜蜂似的唰地一聲飛了過去。墩子也本能地循聲張望：一個穿著樸素但長相俊美的女孩正忽閃著一對美麗的大眼睛向他這邊瞭望。墩子仔細端詳了一陣，並不認識。頭像鍾擺左右搖了搖，看看女孩喊的誰。可所有人的眼光都射向了他，墩子有些奇怪。這時，女孩又說話了：來啊，表哥，過來啊。還拿手勾他。
    墩子遠的近的加起來，有六個舅舅四個姨，表哥表姐一大堆。由於小時候他小偷的名聲不好，表哥表姐甚至表弟、表妹和他在一起玩的很少。在外婆家，真正見麵的沒幾個，叫上名字來的就更少了。有時趕集，一不注意就有個男孩或女孩過來喊表哥，谘詢一陣後才弄明白身份。難道在這裏也遇到表妹了？她單身一人坐火車幹什麼呢？
    人生就像碰碰車，碰對地方光彩一輩子；碰對環境舒爽一輩子，碰對愛人幸福一輩子，碰對朋友快樂一輩子，碰對機遇發財一輩子，碰對道路暢通一輩子。別管今天碰到的是不是表妹，即使她認錯了也不要緊，起碼有地方靠一靠，歇一歇。墩子實在累壞了，向女孩那裏擠去。
    女孩熱情地把行李接過去塞進座位底下，向裏挪了挪屁股說：表哥，靠這裏。
    墩子看著女孩的香體，猶豫了。女孩大大方方地拽了一下墩子的衣袖說：不要緊的，靠過來吧。
    墩子抬頭看了看車上的人，有幾十雙貪婪、羨慕的眼光像刀子似的紮墩子身上，好像要把墩子紮成馬蜂窩。
    墩子趕緊低下頭，不去看。他慢慢坐下，屁股靠在女孩屁股旁邊。兩個屁股擠在一個座位上，肯定放不下，墩子隻是象征性地頂著，但即使這樣，墩子還是感到身體有些放鬆，就像口渴的人嘴裏塞進去一把青草，口渴難以緩解，但感覺有些改變。
    墩子感激地轉頭向女孩，悄聲問：謝謝你了。
    不客氣。女孩莞爾一笑。
    你去哪？墩子又問。
    杭州。
    一聽去杭州，墩子高興了，終於有同行的了。於是興高采烈地問：也去找王來表哥嗎？
    王來就是墩子要去找的表哥。
    女孩忽閃了一下眼皮，好像不明白似的，接著搖了搖頭。
    那你去找誰？
    我就在那裏上班。
    哦。墩子羨慕地又重新審視了她一圈，又問，你是哪個舅舅家的還是哪個姨家的，我真記不起來是否見過你了。
    女孩微笑了一下，附在墩子耳朵上說：我剛才看見有個青年不咋樣，兩隻賊眼一直瞟我，怕是壞人。我看著你是個實在人，就喊你聲表哥，你一過來，把那小青年嚇跑了。
    哦，墩子明白，女孩真的很聰明，拿他當擋箭牌的。不過也好，正好自己第一次去杭州，人生地不熟，認識個假表妹，可以當向導，而且路上有個伴，可以互相照應。
    小表妹看到墩子在思考，問：想什麼呢？
    沒想什麼。墩子說，我還真以為是表妹呢，我有好多表姐表妹。
    哦。女孩不想和他繼續討論表妹，於是轉換話題說，你去杭州走親戚嗎？
    墩子笑了笑，猶豫了一下，說：不是，哦，也是。是這樣。我表哥在杭州做生意，我也想去看看，能跟著他幹就跟著他幹，不能跟著他幹就想自己做點什麼。
    女孩好像沒聽明白墩子的話，看了他一眼，微笑著轉過頭去了。墩子以為女孩不相信他的話，又說：我是個老師，現在不都興下海經商嘛，我也想試試。
    墩子就是這樣的實在人，第一次見麵就把老底全都抖落出來了。
    女孩又回過頭來，看著墩子，說：杭州是天堂，掙錢也不容易。不見得比你教學容易。你得考察好了再做決定比較好。
    怎麼？買賣不好做嗎？
    也分什麼情況。女孩說，你有表哥做後盾，還好些。那些初來乍到就一頭紮進來的人，很少有成功的。你想想，都知道杭州是寶地，全國各地的精英都向這邊集中，水平都差不多，就看誰能闖到好機會了。
    兩個人像熟人一樣討論了一路，不知不覺就到站了。
    下了火車，墩子給王來打電話，電話不通，給女孩看了表哥王來家庭住址，女孩說離火車站很遠。
    女孩帶著墩子來到一個小旅館，女孩花十元錢開了一間房，對墩子說：現在剛淩晨兩點，去找你親戚也不好找。很感謝你一路上照顧我，正好我回家也沒事，陪你休息一會吧，算是報答。
    說著，女孩帶著行李走進了房間。墩子隨後也進去了，問：我的房間在哪裏？
    為了省錢，我們住一個房間。
    看到房間裏一張小床，又問：那，就一張床怎麼睡？
    我們住在一起。女孩說。
    墩子有些震驚，他似乎想起了什麼，不由擔心起來：難道這女孩是？
    墩子不敢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