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垂危之瀕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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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姒履葵與其叔父,在荒原上尋找水源,以補充軍隊所需的時候,在水塘邊發現了殘破的皮襖,盾牌,已經零散破碎的看不出原型的武器。
    姒履葵盡量閉眼不去想,用水袋裝滿水,擰上銅蓋後正想翻身上馬,在草叢裏伸出一隻渾身是血的手,草叢裏是招了蒼蠅,臭氣熏天的屍堆。
    那伸出手的人看麵容十分憔悴,臉上布滿如陰雲般的泥灰,另一隻手捂住腹部,一支鐵青色的箭矢散落在旁邊,凝固的血跡沾滿在菱形形狀的箭頭上,已經發黑了。
    “水,救救我,給我水。”幹裂的嘴唇喊出了帶著裂口般的聲音,含著抽噎般的腔調,又絕非哭腔,更似乎是一種臨近崩潰的呼喊,用唯一能伸出的手在空中搖擺著,指頭半蜷曲著,像想抓握著什麼似的,喊出了欲望與命令。
    很明顯,他無力起身,無法爬到幾十米外的水塘取水,隻能趴或者躺在草叢邊上,祈求命運的恩澤,能有同族的友軍路過幫他這個忙,可他意識不到,萬一遇見的不是友軍,而是敵軍呢?犬戎都是殺人不眨眼的瘋子,誰知他們會做出怎樣的暴行來?
    “你要多少水?”姒履葵擰開水袋的瓶蓋,正想蹲下將水遞給傷兵,傷兵一把搶過,翻身喝下,直至水袋空了。這時,那位叔父也趕了過來,“什麼事?你蹲在這幹什麼,我們得走了!”“不是的叔父,這裏有個受傷的人,是我們的人,您能不能救救他,這裏又熱又臭!”他叔父翻身下馬,大步向前看到了那個還在奮力鑽吸著空水袋的傷兵,他隻有一隻手能活動,另一隻手捂著腹部,沾滿鮮血,胳膊上纏繞著衣服撕成的布條,看的出來,箭是他自己拔出來的,要忍受多大以及幾乎昏厥的痛,不遠處還潑灑著一汪幹涸的紅褐色。
    “讓我看看你的傷勢,來,水袋給我,想喝一會讓葵給你去接,葵,轉過身去,接滿水過來!”姒履葵的叔父用手按在腹部,“這裏中箭傷了,對嗎?好的,不要緊,不要緊。。。。。。”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聽見了多少個不要緊,他發黑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像黑夜中的月牙似的微笑,是不幸中的萬幸了,他的隊友都已經死絕了,而他卻活到了這個時候,還能聽一聽長官的話,實在太幸運了。
    叔父從袖管中悄悄的摸出一把白色,微微發黃的小骨刀,在那傷兵看不到的視野邊緣,用極其凶狠的力道一下刺中傷兵的喉管,另一隻手已經瞬間捂住了外冒鮮血的傷口,幹脆利落的抽出小刀,傷兵的眼瞪的非常大,嘴巴顧不得幹裂向收不住的反方向滑下,充滿疑惑的神情,像憎恨或者疑惑,但更多的還是解脫,還是那句話,死,反而在這種情況下成了一種解脫。
    接滿水的姒履葵趕了回來,滿手是血的叔父搶過水袋來洗手。“你,你殺了他?”“是的,我殺了他”“不,你為什麼要殺他,他還活著啊,應該還有救啊。”“不可能有救的,他唯一期望的,就是死!我的孩子,不要妄想拯救任何一個絕望的生命,這是這個世界上必須遵守的法則”叔父冷冷的說道,語畢,用剩下的水將小骨刀洗了洗用袖子擦幹又塞到袖管裏。“上路吧,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要不回不去了。”
    “我還是不明白,他明明隻是一個傷者,隻不過流了點血而已,包紮包紮不就行了嗎?”“是腹部中箭,你強行帶他回去,反倒會因為顛簸而傷口加重,一樣會失血過多而死,這樣結束他,不更好嗎?”叔父反駁的話語像石頭落到深穀一樣有力,姒履葵啞口無言。
    可這種悲劇又再一次發生了,像無法遏止的雨點一般的血紛至遝來。
    姒履葵的叔父與眾士兵被犬戎的騎兵團團包圍在據點之上,還有剛到不久的老葛的部隊,老葛(化名)與姒履葵的叔父是同一官職的將領,二人還是數十年的交情至深的老友,二人的部隊偶然集合策劃一次遊擊的行動,可誰知牛嶺山卻被犬戎的騎兵打了個正著。
    牛嶺山上駐紮的人一點也沒閑著,離遠了拉弓放箭,近了互相對罵,到城底下城上麵的人更是花招百出,有潑人糞的的,澆開水的,拿兵器砍的,扔的,水不夠燒了的拿木條點著火往下砸的,點火的不願點了直接拿木頭棍子夯的,再不濟的把鍋直接往下扔的,有屍體的話拿屍體砸的,屍體不多了剁成碎塊往下砸的。一個比一個範圍大,效果和威力好。當然犬戎也不是傻子,弓箭手放出的箭常常射倒一排,這時候,就有效發揮了漢人人多糧多錢多會挖坑隱蔽會投降會叛變的優勢了。
    但就算花招再多,用盡了又能怎樣呢?一個犬戎一隻手就可以捏住一個漢族人的脖子,兩隻手就可以同時對付兩個,同時抱有不怕死,視死如歸的精神,是漢族在漠北的頭號克星。
    兩位漢族將領當然也想到了這一點,感歎與抱怨之餘,更多的還是尋找能夠突圍的道路。但凡是突圍,都是用血路來鋪墊來求生的,也就是說,這必須有人要為此犧牲。
    “凶多吉少啊,凶多吉少啊!”繞著屋子轉的葛伯一聲聲的念叨著,但這時作為領導者的姒履葵的叔父,卻異常的冷靜執著,他也知道,衝鋒陷陣的結局很可能是死,但死守山頭也一樣是時間上的晚死,而且還要兼受後悔的良心上的責問。
    “我們衝出去吧,在XX的地方集合,那裏興許我們可以躲避一陣子。”
    “衝出去?我不是沒想過,王爺,這是不是有點太冒險了,畢竟敵人把我們圍了個嚴實啊。這。。。”身旁的葛伯連忙遏止住這種自殺式的行為。
    “你,是因為什麼,而來到這裏的?”
    “是,是啊,我為什麼要來這該死的地方,我的家族,也是中原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的貴族啊,當初的時候是多麼風流,後來犯了錯被流放到這裏來,否則,你以為我願意來這該死的地方,還不是被朝廷逼出來的!”
    “不突圍,遲早是死,但如果衝出去,興許我們中,會有人存活下來,那麼他將帶領我們的人繼續戰鬥。不要再犯傻了,現在的形勢容不得你多想的,聽我的,衝出去吧!”
    語畢,王爺將一把劍遞給葛伯,葛伯見沒有推辭的餘地隻能順從,便伸出了手接納了這種決策,立即來到山上的馬棚,挑選了馬匹後所有能打仗的人一起衝出了包圍圈。
    盡管說勇氣可嘉,但畢竟突圍要付出非常大的努力,剛剛打開城門迎接的就一陣箭雨,開門的將士們中箭倒地,可欲要突圍的人已經無暇兼顧,他們畢竟是有刀劍的,可以打仗的,也是,可以生還的。
    敵人的包圍圈逐漸縮小,烏雲般的馬群嘶吼著衝向夏軍,不時還有人在馬背上放冷箭,並且次次一箭穿心,領略過這種箭術的人,無不稱其為魔鬼,可以用恐怖來形容。
    刀出了鞘,一道寒芒般的迷影閃過脖頸,帶起一絲殷紅的漣漪,彎曲的刀刃上沾滿了血,刀下,是那幸運兒的頭顱,死法猙獰而恐怖,像無法再呼吸了一樣令人窒息的閃電劃過,東北的馬較之蒙古馬稍微高這麼一點,但耐力其實並不如蒙古馬強勁,東北夷人的馬靠的是迅猛的攻勢而絕非耐心的消耗,每一個騎在馬背上的夏軍都明白這一點,如果不趕緊突出重圍的話,那麼馬就會堅持不住將人摔下去,騎兵的短兵相接之時,被摔下馬就意味著被踩扁。
    葛伯與王爺兩個人表現的十分英勇,姒履葵也拿出了以一敵十的戰場英姿。
    但就在眼前出現一片光明之時,身後的蒙古人突然橫刀出現,凜冽如北風般的寒氣傳入層層包裹的脖頸,淩厲的劍像暴雨般傾瀉而下,伴隨著綻開血肉花朵的傷口流出鮮血,葛伯慘叫一聲,隨即手捏劍尾將劍伸到最長在蒙古人準備下第二刀時率先刺入對方的脖頸,蒙古人的手抽搐時劍柄滑落,又在葛伯未曾收回的臂膀上劃下無法彌合的裂痕。
    牛嶺山的王爺見此,顧不得自身的劣勢,快馬加鞭為受傷的葛伯掩護突圍:“葵,你在哪裏,快來幫我!”遠處奮力拚殺的姒履葵殺出血路後與王爺一並邊打邊退,身旁聚集的友軍也越來越多,最終撕開包圍圈的一角,見到了夕陽欲垂的曙光,如泛著血絲般無比豔紅,是迷惘的醉人光暈。
    “醒醒,醒醒,我們已經突圍成功了,我們衝出來了,我們還活著,還活著啊,聽到沒有,醒醒,醒醒。”扯著葛伯衣角哭喊的王爺,仍不相信傷口已經足以致命。
    “你還有女人,有家庭,有孩子,還有我,我們都不會允許你就這麼走的!”葛伯在哭喊的呼聲和人馬喘息的聲音中悠悠轉醒。
    “怎麼樣了,還好不好,忍住了,帶你回要塞去包紮傷口,一定挺住了!”
    “孩子,哦對了,孩子。”大喘粗氣的葛伯抽出還在滴血的雙臂,手伸入衣包之中,拿出了一個閃亮的東西,在夕陽下顯得充滿生機。
    “把它,交給我,我的孩子,交給他。。。他在西邊,西邊那座山。。。呃。。。。。。”葛伯用手指著泛著朦朧光暈的日光,葛伯一聲比前一聲更加虛弱,直至脖頸側歪,身後,有兩處刀口觸目驚心。
    “死了,還是死了,對,是的,他死了。”王爺的語氣中含盡悲憤般的痛苦,語無倫次的呢喃著抱怨,身邊,那些逃出來的人越聚越多,蒙古人並沒有追趕。
    王爺將一個飽滿的皮袋放到死人的手中,皮袋中是很多枚貝殼做的貨幣,用仍是無比留戀的語氣說道:“給你點錢吧,一個人走未免太孤獨了呢,到了陰間,買壺酒,等我,我們很快就能在一起。”緊咬嘴唇的轉身,孤寂蕭瑟的背影,漸漸花白的鬢角,羅圈的步伐,是的,老王爺確實已經老了,承受不住這些壓力,望著那個被暮景染黑了的背影,姒履葵心中翻騰著數不清的暗潮,聽起來像刀刃砍中血管流出血液那般,止不住的流淌在心中,那是一條永遠悲傷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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