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十年一覺揚州夢 第十章 回首蕭瑟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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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風高夜,果真是動手行竊時。等待兩天的寧文澤終於等來兩個黑衣大盜。
“喂!你們這麼急急忙忙的是想往哪裏去啊?”跟隨兩個大盜翻牆越屋的寧文澤,不費吹灰之力似的粘在他們身邊,眼露諷刺的揶揄他們。
看著毫無聲息冒出來的人,緊緊挨在身邊竟毫無知覺,兩人俱是大赫一跳,加快身形想擺脫掉寧文澤。左拐右偏的一路狂奔,那人卻好好的跟在左右,像個影子怎麼也擺脫不掉。
“你是什麼人,幹嘛老跟著我們?”其中一人終於開口問話。
“我是這裏的捕快,你說我幹嘛跟著你!”寧文澤氣定神閑地望著有些驚愕的兩人,繼續道:“你們乖乖跟我回府,還是要我動手拿你們?”
“哼,看你一路跟著我們兄弟倆,想你功夫也不賴,要不我們分你一半,你我各自回家好好睡覺,就當什麼都沒發生。”其中一個黑衣人試著和寧文澤商量商量。
“什麼都沒發生就有一袋珠寶,你當我什麼?珠寶我都要,你們我也要!”寧文澤不容商量,伸手摸出鐵鏈就要鎖住他們。
“別,別,我們都給你行了吧!”
“不行!”寧文澤心想跟他們也玩了一陣了,該幹正事了。
“呸!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們也不給了,看你有什麼本事來抓我們倆!”說完兩人同時出手,一人直攻寧文澤上盤,一人直攻他的下盤。兩人配合倒是默契無間,得心應手。隻是寧文澤幾招就拆了他們的配合,左右逢源般打得他們應接不暇。
“別打了,別打了,我們跟你走!”看著被他打得抱頭鼠竄的兩人,寧文澤抖抖手中的鐵鏈,輕笑道:“早說不就少受點罪嗎!”
“不得了,不得了,城北金府被查封了。”
“什麼金府啊?什麼時候的事啊?”
“就是金尚書家啊!”
……
“文澤,這金府不就是你前幾天抓賊的地方嗎?怎麼就被查封了呢?”白芷楓與寧文澤並肩走在城裏,看著街頭三三兩兩交頭議論的人們,心裏也是很好奇。
“聽審理盜案的大哥說,在那兩個盜賊盜來的珠寶裏發現了一些重要東西,連夜就稟報給睿王了。至於是什麼我也不清楚,我隻知道第二天,那兩人連同東西一起被睿王府的親衛帶走了,還說事情機密不可泄露。”寧文澤也細細想了想,這幾天沒見到睿王,隻怕是處理這件事去了。
兩人隨著好事人一路來到城北的金府。就見從前門庭熱鬧,車水馬龍的金府一夜之間就破敗蕭條了,大大刺眼的“封”字貼在朱紅大門上。從前氣派不凡,顯貴一時,比過王府的金府被駐足圍觀的人們指指點點,仿佛受人唾棄的棄婦般,了無生氣。
“不知道金府出了什麼事竟被抄家查封,一夜之間已是麵目全非了!”白芷楓冷眼看著金府門前的兩尊高大石獅,涼涼的話語中透出點世事滄桑無奈的氣息。
“我也很好奇,那夜那兩個盜賊到底偷盜了什麼重要東西,竟然讓金尚書家一夜倒了!”寧文澤扭著眉頭,心裏隱隱有些疑惑浮上。
夜晚躺在木床上的人,輾轉反複,難以入眠。已是入夏時節,屋外蟲鳴蛙叫一片,皎潔的月光透過大開的窗子,灑滿一地銀光,徐徐而來的夜風婉轉而拂人,卻不能讓內心煩悶的人安心入睡。“唉~!”輕輕的一聲歎息,有著些些不耐,些些難安。
“如此良夜,師兄為何唉聲歎氣難以入眠呢?”窗子下一個風采翩翩的華衣豔麗公子,手搖折扇,眼若秋水,笑意盎然的看著床上人。
從床上一彈坐起的寧文澤,吃驚的看著窗子,揉揉以為出現幻覺的雙眼,呐呐道:“你是王……師弟?!”
一躍而入的睿王,兩下就蹭到床前,居高臨下的看著有些愕然的人,突然拿折扇挑起床上人的下巴,讓他抬起頭來看著他,憤然說道:“才幾天不見,師兄就結識新人,不認識師弟我了嗎?”
好熟悉的話,似曾在王府裏聽他和小椏說過,現在輪到說給他聽了。寧文澤不耐的拍開折扇,站起:“不知王爺深夜到訪所為何事?”
月光靜靜傾瀉,房中一片朦朧迷離。寧文澤隻著棉紗單衣,衣領間大開,蜜色肌膚在銀色月光下像泛著珠光的珍珠,胸前若隱若現的兩點嫣然讓人遐想翩翩。修長結實的身形被薄紗似的單衣裹著,隱隱露出的健美腹肌深深吸引著睿王:真想看看他除下衣物時的身軀!
一下被自己荒唐的想法嚇了一跳,睿王輕咳兩聲,掩飾自己的失態。看寧文澤並未發現,放心一笑:“不是說了嗎?師兄又不記得了,應該罰你咯!”
“罰我?怎……麼罰我,王爺?”寧文澤隻是愣愣看著,不知道自己又做錯什麼了。
“不是說了叫師弟嗎?這裏又沒外人,師兄老叫我王爺做什麼,還是師兄更喜歡叫我睿兒?”睿王此話一出,兩人都心裏抖了一下,好久遠的稱呼了,記憶中隻在兩人親密相依相伴時才說的名字啊!
睿王一時心情煩躁不安起來,似乎這遠去的過去讓他心煩意亂。而一邊的寧文澤卻內心欣喜翻騰,不好意思的慢慢張開口:“睿……睿……”
“兒”字還沒說出口就被睿王輕嗬一聲打斷:“師兄,算了,你想怎麼叫就怎麼叫吧!”
“啊?!”剛剛還一臉笑意的人,此時一臉冰霜的看著自己,寧文澤心裏忐忐忑忑,不知自己哪裏又惹他不高興了。
“那好吧,師……王爺!”寧文澤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心裏酸酸的。
看著低下頭的人,睿王心裏一陣莫名綿軟,暗暗歎氣:不知道怎麼了,見他這個樣子心裏就隱隱有些痛。
“師兄,你別介意,最近我有些忙,心情不是很好。”睿王眼光閃爍,口裏語氣也軟了許多。
“師兄沒有怪你……對了,你最近是不是因為金府的事在忙碌?”寧文澤想起金府的事,心裏有些疑問想問問睿王。
睿王一時眼神清冽又警惕的看著他:“你知道了?!”
“最近大家都在談金府的事,金府被皇上查封抄家,而你又是揚州的藩王,在揚州出了事,自然你會很忙的。”寧文澤按自己的分析說給睿王聽。
“……是啊,父皇大罵我治下不力才會出事的,還要罰我年俸呢!”睿王口裏雖說得委屈淒慘,心裏卻暗暗琢磨寧文澤話裏的意思。
“是什麼大事讓你被皇上責罵了?”寧文澤很是關心的樣子映在睿王眼裏。
“也不知道那金尚書搞什麼,竟然和胡人勾結賣馬給成王,好成中漁利。”
“什麼,竟有這樣的事?成王怎麼會向胡人買馬呢?”寧文澤皺著眉頭很是不解。
“這事還要謝那兩個盜賊呢!若沒有他們,金尚書勾結胡人和成王的事還不會出呢!說到底我還要多謝師兄,幫我抓到盜賊立下一功啊!”睿王眼露精光的笑著看著寧文澤。
寧文澤隻覺渾身無由來的一寒,怔愣間半天說不出話來。睿王悄悄步到寧文澤身邊,拉起他的手,輕輕撫摸。不是很柔軟細膩,有些粗糙,還有繭子的手卻溫暖厚實,握著讓人很放心,很踏實。
寧文澤吃驚的看著睿王不舍的拉著他的手,滿眼訝異卻又急切歡喜的樣子。“師兄,你的手還像多年前一樣,暖和著我的手呢!”
寧文澤聽他說著,也不舍得甩開他,任由他緊緊拉著,看他開心純真的笑,心裏也暖意濃濃起來,好笑的看著睿王:“都夏天了,手肯定是暖和的,再過段日子,拉著手就會出汗了。”
睿王像沒聽到似的,拉著他的手慢慢將自己移到他身邊,突然低頭埋在他頸間。閉上眼深深嗅著寧文澤身上幹淨清爽的陽剛味道,耳鬢廝磨著他裸露在外的肌膚,嘴唇輕輕滑過寧文澤脖子,呼出陣陣熱氣直噴心脾。
寧文澤僵直著站立,渾身繃緊,腦子裏嘩啦啦的一片白光閃耀。
“師兄,你很緊張嗎?幹嘛全身這麼僵硬啊?我們以前不是常常摟摟抱抱的嗎?”睿王親昵地在寧文澤耳邊軟語如蘭香:“師兄,我累了,今晚我睡你這好嗎?”
“啊?!”回過神來的寧文澤愕然:“我,我這裏很簡陋的,我怕你不習慣!”不等他再多說,睿王拉住他就往床上倒去了。寧文澤與他倒在並不寬大的床上,心裏“咚咚”隻響。
“師兄,你還像小時候那樣摟著我睡好嗎?我想聽你心跳動的聲音,感覺很舒適,踏實!”說著就往寧文澤懷裏一縮,緊緊貼著他的胸口,手摟著他的腰。
寧文澤習慣性的側了下身子,讓他睡得更舒服些,伸出手臂環住他,腦裏全是十二歲時的片段。
那年隨師父來江南看望故人之後,他師叔的侄兒——司馬睿。當時還痛失母妃的司馬睿就已讓他眼前一亮,驚為天人了。宮廷鬥爭曆來殘忍,出身小官紳之家的徐妃,靠山單薄,即便晉帝再愛惜她,也無法防範的了手掌大權的皇後一家。最終徐妃在流言中傷中崩潰倒下。失去母親嗬護的司馬睿被舅舅帶回揚州老家,遠離黑暗冷酷的皇宮。晉帝因怕見司馬睿那酷似徐妃的臉也應許了,或許在他舅舅和師叔的保護下比在這皇宮中更安全吧。
江南的六月陰晴不定,斷斷續續的梅雨接連已有一月了,漸漸潮濕悶熱的氣候讓人身上都像要發黴一樣。那時他們白天就站在屋簷下,數著簷下流落的雨滴,看著院裏的荷花嫩嫩的花苞,雨滴在荷葉上晶瑩剔透像顆顆水晶,圈圈的漣漪散開消去又慢慢散開。
雨,實在下得讓人煩悶不已時,他們就一人摘片荷葉擋在頭上,拿著自製的漁網在池塘裏撈剛長成形的小青蛙,一邊撈還一邊流口水的說著:“我們也來做‘東來順’的爆跳蛙吃吧!”
夜晚是他們喜歡的時間,兩個孩子老把房裏的燈火調小,說著各自編的鬼怪故事,看誰把誰先嚇趴。後來不說鬼怪故事了,司馬睿就愛倚在他懷裏,聽他說雪山四季的變化,說西海草原放羊牧馬,說西海湖的清澈透亮,說高原上的天有多藍,雲有多白。
半年很快就過去,新年也要來了。兩個人學著大人的樣,端著酒杯,相互敬著,說著以後的每年都要一起過,一起放煙花,一起收壓歲錢……
多年的陳年往事像走馬燈樣在寧文澤眼前一一閃過,遙遠清晰的過去,現在卻有些莫名的陌生起來。看著在他懷裏睡得安然的人,寧文澤心裏七上八下的:自己於他到底算什麼關係呢?若說師兄弟,他們又沒有可以述說的同門之誼。若說上下級關係,他是睿王,他是捕快,差距太大,根本走不到一起。或許他們的關係僅僅隻是兒時的玩伴吧!那此時他們緊緊相依在一起還是兒時嗎?!
一夜思緒翻飛的寧文澤快天亮時才睡去,而此時的睿王卻睜著甜夢剛醒的清亮眸子,看著沉沉入睡的人,臉上不經意間露出一絲溫柔,隨後卻又是惱怒的皺眉。半晌,有些茫然地盯著安靜睡顏的人,慢慢伸出手在他的眉眼間輕輕撫摸。似在搖頭,似在歎氣般,睿王猛地起身,躍出窗子,飛身不見人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