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十年一覺揚州夢  第一章 風景舊曾諳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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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春三月,正是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之時。奔騰咆哮的長江之水從兩岸重疊的青山之中激蕩而出,飛揚的江水拍打在沿岸岩石上,明媚陽光下清澈晶瑩的浪花四濺飛落似珍珠。一葉小舟沿著碧波翻湧的江麵飄過,須臾之間已過數重山。
    小舟上站立個青衣迎風翻飛,長身挺立的年輕人。迎風飛舞的長發下是一張清秀平凡的臉,隻是那雙清澈明亮的眸子卻是英氣逼人。他對著撐船的灰發漢子響聲道:“船家,過了前麵的南津關,還有幾日可到達揚州?”那船家年紀不大是個中年漢子,四十上下卻因常年累月的風裏浪裏花白了頭發,臉上刻滿了風霜。“這位公子啊,隻要過了九江,安慶就不遠了。”看了眼船頭挺立,一心讓他趕不停的年輕人,船家又說道:“公子,這沿途重岩疊嶂,風光壯麗,多少文人墨客心之所往,可公子你卻無心欣賞,莫不是有緊要之人要會?”
    印象中那年來江南,似乎也是行了許多日。那年隨師父從西海雪山下來,露宿過荒涼沙丘,停留過牛羊成群的茫茫草原。乘舟南下進入長江,沿途的風光讓他忘卻了連日趕路的辛苦。長江兩岸的崇山峻嶺,或重重疊疊遮天蔽日,或寬穀地帶翠綠梯田農莊點綴,風光時而壯麗雄渾,時而明媚旖旎,讓久居雪山的他對江南的蔥綠嫣紅流連不已。隻是現下心裏想著那人,幾日的行程也覺得久了,更別說什麼欣賞風光了。
    “不用三,四日就可到了。公子這麼心急,定是要會那意中人!”聽著船家的調侃,年輕男子麵露淺笑地看著兩岸青山,似有若無的喃喃:“是啊,意中人?!”
    “人人盡說江南好,遊人隻合江南老。春水碧於天,畫舫聽雨眠。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十年後故地重返的寧文澤情不自禁喃喃自語。幾日前從長江來到揚州的年輕男子此時正站在美譽揚天下的二十四橋之一的九曲橋邊,看那單孔漢白玉拱橋似玉帶臥波,秀麗飄逸。潔白欄板上彩雲追月美輪美奐,橋與水的接觸處秀石堆疊,周圍桃花馥鬱,隨時隨地可看到雲,月,水,花,讓來此地的人隨時體會到“二十四橋明月夜”的妙境。
    橋上信步閑雲的文人公子搖扇輕吟,與橋下碧波裏慢慢悠悠的花船裏的歌妓相互淺唱迎合。沿岸金粉樓台,鱗次櫛比,商賈雲集,熱鬧非凡。記憶裏的江南沿岸,秦淮河畔就沒有那天清靜過。畫舫歌聲,茶館說書聲,船槳擊水聲,走卒販賣聲,構成一幅江南水鄉特有的人文景物。
    寧文澤舉目四望,果然是六朝煙月地,金粉薈萃所。偏安一隅的東晉,沒有落魄皇朝的蕭瑟,隔江猶唱後庭花的醉生夢死,一段段還在繼續上演。轉頭回望間,隻見一家小茶館前,迅速圍滿了人,“快點,白先生說書來了,等晚了,就沒位置了!”三兩人推搡著就要往人群裏鑽。
    寧文澤心想原來是聽書的,卻不知道說的是那朝故事,這麼多人擠著要聽。心裏也好奇,隨著人群也往裏擠。眼前茶館裝飾簡單,既無彩繪也無雕梁,廳堂裏就是幾張桌椅板凳,簡單到簡陋。看著並無特別的小茶館,寧文澤心裏更是奇怪,對著身邊不斷抬頭伸腦的人道:“這位小哥,這說書的白先生是不是書說得特好聽,怎麼你們都往這裏跑啊?”
    那個小哥上下打量他,“看你這樣就知道你不是本地人了。”寧文澤看看自己打扮與他們無二,心道:這樣你也能看出我是外地人!“小哥眼真是厲害!我是來此地探訪親友的。見這圍著人說書,我一時好奇也來看看。”小哥白他一眼,“白先生是我們這的名人,不僅長得俊美,還文采飛揚。他是揚州府書令史,公事辦完就來這說書了。”說著還不忘使勁伸著脖子往裏看。江南人多身材嬌小,皮膚白皙,寧文澤身材修長比他們搞出一頭再加上皮膚蜜蠟色,自然一看就不是江南人。
    “來了,來了,白先生來了!”眾人一陣騷動,紛紛跳腳觀望。
    寧文澤尋聲望去,就見一道白影從竹簾後緩步而出。身材纖細修長,一頭烏發似瀑隨意披散在肩上,搖晃的素山水折扇擋住了那人的大半臉麵。站得遠的寧文澤直覺那人搖弱似柳,纖細的樣子一陣風都能吹走。看看四周伸直脖子跳腳掙看的人,寧文澤心下納悶:這弱不禁風的人值得大家爭先恐後來看嗎?他轉身剛想離開,就聽到“啪”的一聲醒木擊在桌上的聲音,隨之一串清脆嘹亮悅耳的嗓音響起。
    寧文澤心動一下又轉頭望向台上,心裏頓時一驚,默默感歎江南山水靈秀,孕育出的男子也不比女子差。雖然他久居關外,看到的人也不多,驚為天人的也隻有師叔一人。但眼前的人比他師叔要年輕許多,也要美上幾分。臉似冠玉,明眸流轉,熠熠生輝,舉手投足間風流天成。
    驚歎他的美貌容顏的同時,他還想聽聽他說的書是否也和他的人一樣讓人過目難忘。台上那人忘我的深情並茂說著二十多年前冉閔大帝頒布“殺胡令”,痛殺胡,羯蠻族,拯救了幾近滅亡的華夏漢人一族的故事。冉閔大帝是當世最偉大的民族英雄,他生於亂世,成長於世仇胡人之手,成年後他改回漢姓,奪得大權,頒布了震驚天下的“殺胡令”,在紛亂的北方痛擊胡人,最後在胡我勢力懸殊下被慕容鮮卑族斬於遏陘山。
    眾人聽到激動處,俱是同仇敵愾,情緒高漲。不料台上人卻一轉回到當今,幽婉悲涼的說著當今局勢已定,卻收不回失陷的舊山河。“可惜我白某人空讀了一腹詩書,手無縛雞之力,上不得戰場殺不得胡人,不然馬革裹屍也在所不辭。隻願我華夏漢人再得‘冉閔大帝’,助我大晉早日過江東,收複失地。”
    “好!說的好!”寧文澤被他一番真情感動得大叫起來。引得眾人紛紛探頭。他略不好意思的紅了一下臉,從小到大被這麼多人看著還是頭一次,但他還是走過人群,朝著台上的人抱拳施禮:“兄台衷心為國,在下佩服之至。兄台即使上不得戰場,在這尺許天地間激勵眾人,亦是愛國報國之舉。隻要我大晉眾誌成城,一心所向,收複舊山河是指日可待。”寧文澤說的慷慨激昂,熱血沸騰不料身邊人卻像看怪物似的看著他。
    “這人傻了吧?聽個書,激動成這樣。”
    “唉,收複舊山河談何容易,還是算了吧!”
    “皇上近年來沉於美色,早忘了過江東這事了!”
    ……
    看著身邊人紛紛散去,寧文澤滿頭霧水,不可置信的看著那台上對著他巧笑嫣然的人:“我說錯什麼了嗎?”
    “沒有,你沒說錯。隻是大家都習慣於現狀了。”站起身,掀開竹簾出去了。
    寧文澤看著遠去的背影,心裏對他欽佩十分,看似文弱不禁風,卻有著蓋世英雄的豪氣,不似看到的沉溺風月的文人。“我還不知道你名字呢?不然可以和你一起說說‘冉閔大帝’的英雄事啊!”
    算了,有時間再來聽他說書和他聊天吧!寧文澤心裏想著還有其它事就快步離開茶館,出門找五皇子府去了。
    當年的五皇子已在數年前封為睿王了,這揚州雖說是他的娘家地方,卻比京都不差一二,也沒有皇城裏的爾虞我詐,暗影流動。再加上揚州離建城隻有二百多裏地,晉帝也很是放心的讓他久居此地,成為名符其實的揚州王了。
    這些年,揚州在睿王的治理下倒也風平浪靜。揚州素以風月緋情聞名,這睿王在揚州亦是出了名的人物。除去他本身樣貌氣質極佳無人可及外,就是他年少風流恣意縱情的香豔傳說了。
    寧文澤起先還不太樂意聽人這麼說他,隻道是人貌美,身份又高貴是,被讓人嫉妒而已。但一路行來,隻要問起睿王,無人不是一副笑得異想天開樣就是羨慕眼紅嗤之以鼻,各種樣子,各種說法都有,無非就是豔羨。
    寧文澤一路看來,想也是,那人天生就不是普通人,他們這些凡夫俗子又豈是能懂的。可轉念一想,隔了多年自己是否又懂他呢?起碼從前他就沒有風流傳聞。想到此,自己都不覺好笑起來,一個幾歲小孩哪來的風流韻事啊!隻有自己瞎想。
    暗罵自己一聲後,寧文澤便踏著揚州城裏的春光芳菲好心情的去見故人了,口中卻不覺吟起:風前欲勸春光住,春在城南芳草路。
    未隨流落水邊花,且作飄零泥上絮。
    鏡中已覺星星誤,人不負春春自負。
    夢回人遠許多愁,隻在梨花風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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