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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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鈴聲瘋狂地響起,顯示按門鈴的人極度急切的心情。正在看報紙的我瞄了一眼門口,不用想也知道來者係誰。現在是晚上六點半,比約定見麵的時間提早了十分鍾。
我歎了一口氣,咬了下嘴唇,放下報紙,緩緩地向門口走去,心髒跳到了嗓子眼的地方,不好的預感從四麵八方朝我湧來。來人由按門鈴改為拍門,連續不斷的拍門聲震動著空氣,我卻覺得那是拍打在我的身體。
“秀楠!開門!”紀子的聲音透過門板直穿我的耳膜。
我咽了一口唾沫,伸手去開門。
對方立即抓住我的手臂,雙眼睜得大大的,直勾勾地注視我,紀子的呼吸有點急促,胸膛上下起伏,呼出的氣息打在我的臉上。我知道對方的母親已告訴她一切,此時的紀子顯然是為了那天晚上的事而來。
憤怒、迷惑、失望、無奈的表情交織在紀子的臉上,我觀察對方的表情每一分的變化,對方的情緒非常激烈,一時無法冷靜下來,抓住我手臂的力道是前所未有的大,仿佛要把指甲嵌入我的皮膚。
“那天晚上,你們說了什麼?”紀子的聲音很輕,甚至不像她的聲音,而是另一個人的。
我抿了抿嘴唇,垂下眼瞼,不敢看向對方的臉。如果我說了一句不合適的話,那勢必會引起一場災難,到時候天花板會掉下來,牆壁出現一條條裂縫,地板碎成一塊一塊,玻璃製品變得支離破碎,恐怕連我這個自身也逃不過粉身碎骨的命運。
以紀子此時的心情和對她母親的態度,是很難把我說的話聽進去,更不要談是否會相信,大概我說完之後對方毫不猶豫地一句話砸過來“秀楠小姐,那個女人說的話你也信?”這樣一來我便被駁得啞口無言,甚至與對方的關係出現了危機。
既然把話說出來得不到好的結果,那就暫時將其束之高閣,在以後某個合適的時刻再說,何況到了那個時候紀子的情緒也恢複了平靜,不像此時這般高漲激烈,那也許可以多多少少把我的話聽進去。
“紀子。”我艱難地啟口,聲音幹澀得不行。
對方微微眯起眼眸。
我咽了一口唾沫,舔了一下嘴唇,“恐怕現在不適合把那天晚上的事說出來。”
紀子瞪大眼睛,一臉詫異,可能沒預料到我會作以這樣的答複。但無論如何這是我此刻的所想,我唯一的念頭便是暫時不要將對方的母親告訴我的一切告訴紀子。
“這有什麼不適合的?你在顧慮什麼?”紀子厲聲責問,目光冰冷,雙手握住我的肩膀,搖晃我的身體。
“告訴我,秀楠,我有權知道。”對方的話如火焰般向我撲來,我幾乎能體會到被火燃燒的感覺。
對方不停地逼問我,我卻閉口不發出一個音節,紀子的表情充滿了失望與痛苦,還有憤怒。我明白她在怪我沒有及時將一切告訴她,而現在她站在我麵前我依然不肯吐出隻言片語,這一舉動令她對我感到失望,也許她認為我和她的母親站在同一陣線上,與她倒戈相向。
想到紀子會這樣看待我,我不由一陣心痛,心裏被無形的塊狀物堵得無法呼吸,不過紀子的心情可能不比我好多少,大概比我更加難受。
“我會告訴你的,不過不是現在。”我抓住紀子的雙手,方才的搖晃使我有點發昏,黏糊糊的東西充斥我的腦袋,阻礙了我對事情的思考。
對方目不轉睛地凝視我的眼睛,審視我說的話是否含有一絲謊言的成分。紀子的表情與眼神包含太多我說不清楚以及沒有見過的神色,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和紀子出現這種局麵,我以為我倆可以一路無阻地走下去,不會發生不和,即使發生不和,也不是這種形式的不和。
時間在凝重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安靜無比的客廳能夠聽到秒針行走的聲音,空氣一點一點地凝結起來,在我與紀子之間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外界傳來的聲音無法抵達我們的空間,我們與外界形成兩個世界。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我以為自己陷入了另一個空間,紀子的舉動將我的意識拉回到現實世界。對方緊緊地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肩膀,力道很大,生怕我會逃走。我還沒試過被人抱得這麼用力,縱使是前男友也沒有像紀子這樣緊緊地抱住我。
我懵在原地,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眼前發生了什麼,對紀子這一行動感到不解。按照對方的脾性,她理應甩門而去,不再看我一眼,更嚴重的話甚至給我一巴掌,咒罵我一通,然後消失在我的視線範圍,種種結果掠過我的腦海,但沒想到紀子竟然采取這一方式,委實超出我的意料範圍。我驚訝地看著懷中的紀子,對方柔軟的胸脯緊貼著我的胸口。
霎時間,方才我倆之間的屏障消失不見,凝結的空氣亦漸漸地回到往常的狀態,我們與外界又合為一體,不再分為兩個單獨的個體。紀子終究沒有責怪我,沒有轉身離去,而是選擇了抱緊我,我與她的關係又回到了平常的樣子。一個擁抱解除了我與對方感情的危機,甚至進一步推進我與紀子的感情,這不得不可謂是一個驚喜。
我抱住紀子,臉埋進對方的頸肩,紀子細膩潔淨的肌膚貼著我的臉,給我送來了暖意,冰冷的身體得到了溫暖,所有的負麵情緒全然飛到了九霄雲外,隻剩下不可名狀的溫情溫柔地包圍著我,這個轉變猶如從地獄走向天堂。
“我沒有想過你這隻秀楠會有令我失望的一天。”紀子的語氣輕柔無比,與剛才的情況形成截然相反的鮮明對比。
我沒有說話,閉上眼睛,體會著紀子此刻帶給我的感受。
“不過麼,即使是令我失望的秀楠,我也很喜歡,甚至比以前更喜歡你。”對方講話的氣息撲在我的脖子,癢癢的卻又無比舒適。
這句話使我睜開眼睛。紀子居然更加喜歡令她失望的我?這究竟是什麼意思呢?對方到底想表達什麼呢?我左思右想。試圖找出答案,可無奈沒有頭緒。我的腦袋委實太過不好使,不能立即捕捉到對方話中的含義,可紀子對此並不介意。
“我相信你,秀楠,千千萬萬次相信你。”攬住我的腰的雙手改為攬住我的脖子,對方的額頭抵在我的額頭,貓兒眼凝眸細視著我,褐色的瞳孔倒映著我的臉,我清楚地見到對方的臉上有多少塊雀斑,雀斑的數量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多。
我咬著下唇,搜腸刮肚地尋找合適的字句付諸於語言,最終我隻輕笑了一聲,不知是下意識的舉動抑或是被紀子的話感動到。對方每說一句話都讓我的心暖上一分,連四周的氣氛都暖和了下來。
“等你認為哪天是合適的時候再告訴我,在此之間我都會耐心地等待著,我保證。”說罷,朝我微笑。
我“嗯”了一聲,伸出指尖去戳對方的鼻梁,紀子沒有像平常那樣反手戳回我的額頭,乖乖地任由我的手指在她的臉上走來走去。我的指尖由戳漸漸變成了撫摸,滑過每一塊雀斑,最後來到對方的鼻尖,再戳了一下,然後收手。
“你剛才說話像在朝我噴火。”我道。
“那有沒有把你燒死?”紀子歪著頭,伸手拂了一下我的劉海。
“唔,燒死到不至於,但肯定有燒傷。”
紀子煞有介事地檢查我身體有哪些地方燒傷了,不時撓我的腋窩。
檢查完畢發現沒有受傷後,紀子笑著說:“那我下次直接燒死你好了。”
“燒死未免太痛苦了。”我捏著下巴,想一個更好的死亡方法,“不如用錢砸死我吧。”
紀子“嗬嗬”地笑了,用食指戳著我的額頭和臉頰,用責備的口吻不停地說“你這隻秀楠呀”。
“錢倒是沒有,不過可以用桌子砸死你。”紀子朝我眨了一下眼,我想起上次對方說抄起桌子扔向一個同學,結果在醫院躺了一段時間。想到要在充斥藥水味的地方躺上一個半月,我不禁打了一個機靈,背後泛起絲絲寒意。
我們原本約定今晚到外麵玩到十二點,但紀子改變了主意,不出去,在家消磨時間。於是我們到附近的商場采購,對方說她要給我燒一桌我喜歡吃的菜,我對紀子的廚藝報以信任,因此就隨她一個人在廚房折騰了一個半小時。
期間我在客廳一邊聽音樂一邊看錢鍾書的《圍城》,上次在車中紀子推薦了這本書,我就買了下來,趁現在無事可做,便拿來拜讀,翻到第一頁,上麵寫著“城中的人想逃出去,城外的人想衝進來。”
這句話的意思是每個人都陷在一座圍城中,被婚姻、事業、生活打擊、束縛、磨礪。我琢磨這句話頗有深意的話,既然每個人都陷在一座圍城中,那我和紀子也不可避免地陷入了自己的圍城,那紀子的圍城是怎麼樣的呢?我的圍城又是怎麼一回事呢?我想不出個所以然,因為我連這一座圍城是什麼樣子都不得而知。
忽然,一個奇怪的念頭敲擊了我的腦門。以我和紀子現在的關係,我們算不算進入了彼此的圍城呢?抑或還是站在圍城外麵,窺探對方的圍城。對於這個不知從何而來的念頭,我既感到莫名其妙又覺得十分正常,雖然不清楚自己何以擁有這一古怪的想法,但它的確是一個值得探究的問題,可惜以我的腦力,恐怕要花費許多時間才能得出答案。於是我決定暫時不思考這一問題,繼續看書。
音樂放的是瑪麗亞•凱莉的《E=MC2》專輯,正在播放《I-stay-in-love》這首歌,廚房不時傳來紀子炒菜的聲音與飯菜的香味。
一個小時之後,我將書簽夾在方鴻漸第一次見到唐曉芙的那一頁,思索鴻漸最終會選擇蘇文紈還是唐曉芙。在餐椅上坐下,對方弄了我喜愛的蝦仁豆腐,賣相還不錯,不知味道能否配得上賣相。
紀子截下圍裙,坐在我旁邊,夾起一塊豆腐放在我碗中,一臉期待地望著我。我拿起筷子夾起豆腐放進口中,仔細地咀嚼,豆腐的味道偏淡,但能夠咽得下肚,我再嚐了一塊蝦仁,味道偏鹹,但離難吃還有一段距離,看來紀子在放鹽的時候撒得並不均勻,總體而言味道不壞。
對方聽完我的評價後輕輕地踢了一下我的腳,微微撅著嘴唇,不太滿意我的評價。
“你這隻秀楠呀,以後要多吃蜜糖,這樣嘴巴才會甜噢。”
我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對方的意思,原來對方為我炒菜居然還包含這種用意,再度為自己的遲鈍感到懺愧。不過對方雖然說著指責的話,臉上卻洋溢著愉快。
淩晨十二點三十分,我倆躺在床上,背對著對方。我盯著前方的黑暗,繼續思索今晚看《圍城》時想到的問題,我沒有告訴紀子,而是藏在心裏。當時紀子看這本書抱有什麼看法呢?她想的問題會不會和我想的有相似之處呢?她清楚自己的圍城是怎麼一回事嗎?數不清的問題一一浮現在我的眼前,每一個問題我都不能給予確鑿的答複,隻有一個模模糊糊的輪廓。
身後傳來對方轉身的動靜,紀子雙手環上的腰,臉貼著我的背部,在此之前紀子在床上從來沒有做出這一舉動。我屏息斂氣,傾聽對方在黑暗中說的話。
“呐,秀楠,我們逃吧。”紀子說得很平靜,仿若在說一件日常普通的事,沒有半點請求或詢問的意味,好似一直以來就清楚我們終有一天會逃離這個地方,現在把話說出來隻不過是確定這一想法而已。
我的目光移到腰部的雙手,少卿,我的手覆蓋在這雙柔嫩的手上,將其包裹在掌心。
“好呀。”我答應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