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狩魂魅影 06拉德的故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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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羅曼蒂克!”船上,讀文獻的人評價道。拉德不置可否。他僅想到邏輯。邏輯總是一環扣一環的。不管怎麼說,這位設計師使他很感興趣,僅此而已。
“那位設計師不會是個醜八怪吧?”一位紅衣女士笑著問讀文獻的人。拉德哼唧一聲,真是……夠了。平凡世界的一切。在他起身離開時,衣角掛在了椅子夾縫裏。拉德伸出手正想扯開,不經意看到文獻中夾著的一張印刷油畫。那時光的粉塵淹沒了他,隻餘暖金色的灰燼。他看到金色的短發在印刷品中閃耀,一個隱世設計師,一個無從得知的結局。“後來呢?”拉德發出稚嫩的童音,吸引了讀書人的注意。
“後來……你該看看他的教堂。他的教堂說明了一切,包括我們戰爭的結局。”讀文獻的人如是回答。
“這裏怎麼會有這麼小的孩子?該不是童工吧?”
“現在人命不值錢,誰知道呢?”
“喂,說書人,給我們講講懷特!”船艙內,呼喝聲此起彼伏。
不遠處,炮火聲傳來。危險的環境更能促進人類的探求欲。說書人是個老頭,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銀邊眼鏡,講道:“文獻上寫著1520年,但具體應該從1500年講起……”
1500年,出生於英倫愛丁鎮的懷特被父母親拋棄於孤兒院。孤兒院對於他這樣既不聰明也不特別笨的金發孩子來說,實在不是個好去處。總之,從懷特13歲那年開始,他開始跟隨建築師傅學習設計。如果說,他畫的第一幅建築圖還有些比例失調的話,那他16歲那年所繪製的教堂可真正是一部傑作!
令人想到此後1861年出版的《冥後普羅賽比娜的花園》,而它的最初影響來自希臘神話與懷特教堂。
下麵摘錄這首詩歌選段:
一切如故。花園,綠樹
盤根其上之蛇,金澄的果實
……
一切如故,自始如舊。古老世界的邊緣
海絲佩拉蒂姐妹的金蘋果園,果實
閃亮在永恒的枝丫上,在此
……
直到狡黠的英雄,海克力士
前來強奪,盜取金果
也就是說,梅林16歲時的手繪功力直接影響到他20歲時第一座教堂的建立。那座教堂被形容成早期神話時代曆史的化身。就如同冥後普羅賽比娜一樣。地位之崇高可見一斑。但是,不知什麼原因懷特在他的時代一直不出名。直到1933年德國元首發現了他存世的13幢建築物,這才在建築界確立了他的地位。
“他為什麼沉默?”多麼天真的聲音,拉德打斷了說書人,一時艙裏彌漫著沉默與壓抑。戰爭還是來了,他們是去海外避戰的一路漂泊之人。這個孩子……這個年幼的孩子引起了老人的憐憫之情。
“他嗬……說不定他自己也想知道這個。孩子,文獻給你吧。請你代替我念完。就像那篇十二卷長詩中所說——‘一個人乃是其自身的一部曆史……這部曆史承載了凡此種種以及其他細節,猶如一道火焰……燃放在此時,下一刻熄滅,來日再有無數時光,也永遠無法再度大放光亮’。孩子,要珍惜啊!你叫什麼名字?”
那個孩子沉默了一會兒,臉上初次有了光亮,“拉德。”他輕聲回答,手指輕刷著文獻——懷特啊……
一枚散彈帶著熱騰騰的氣浪在甲板上炸開,船隻開始劇烈震動。人群混亂起來。在混亂中,不知誰高叫著:“主啊……救救我們吧!”
說不害怕那是假的,天氣正晴朗,這樣的天氣適合出海也適合空襲。拉德詛咒著天氣,空襲又開始了,船長開始組織人群有順序的離去。其間,拉德離了船,那名說書人腦袋一晃,被甲板碎片刺穿的腦袋在滴血。生命就是那麼脆弱,尤其在戰爭中,拉德死抓著死去老人留給他的,手裏滿滿的文卷,仿佛那是他的整個世界。
“上帝啊——”有人隻來得及說這麼一句就被擁擠的人潮推進了海裏。文獻被人潮推挪,失手跌進幽深的海水中。拉德手裏還緊捏著文獻裏發黃的紙片,最後一張,那是一張打印油畫。油畫上的人難以形容,有著一頭金發與深邃的雙眸。油畫上的建築師是懷特,緊張不安的孩子是拉德。油畫上的人靜靜注視著孩童,仿佛穿透了時光的塵沙,遠渡到光陰的另一頭。沉沒的船隻,沉沒的世界。
拉德被人抱到救生船上,他臉色蒼白,嘴唇通紅,喃喃的念著:“上帝啊……不,一切都是邏輯,隻有邏輯。”那清脆的童聲失落一般,如驚弓的鳥雀。他到底還是個孩子,如此直麵死亡,生命仿佛螻蟻,對他來說,太早了。
1945年2月,雖說德國元首宣稱戰爭才剛開始不久,但戰爭自從1937年起就已經彌漫這片土地四處。島國人和納粹對內國民眾強搶辱掠,每天幾乎都在發生空襲,每天幾乎都會發生死亡。剛才那些不過戰爭的一角而已。1937年夏季,在北平郊區盧溝橋發生事變。大部分鐵路都中斷了,可仍有在運行的。鐵路,就是生命線。有不少海外人士戰爭期間來到內國尋找工作,因為,就像《飄》中所說——一種文明的崩潰能使人掙到與建設它一樣多的金錢。童工,海外人士,乞丐不斷湧入。時局混亂。
拉德就是那些童工中的一個,在經曆幾次空襲後,他像大多數人一樣選擇逃往海外。生命,之於其他永遠是最重要的。不過,他乘坐的救生船在不久以後就靠了岸。船長說他無能為力,請他們——也就是旅客們自謀生路吧。此時,才到北平。拉德拽著那頁發黃的打印紙,他忽然興起了去看看懷特窮畢生精力所設計的13幢大教堂的衝動。文獻雖然遺失了,但這並不妨礙一個孩子的熱情。聽聽這天真的聲音!
懷特不同於《霍克斯默》中的建築師,也不同於《末日之書》中的旅行者,但他的教堂在文獻中卻與那名比他小61年的設計師,1661年出生的英國建築師尼古拉斯•霍克斯默有著祭奠般的聯係。懷特的結局無從得知,但大部分版本都說他死於建造第13座教堂的時候。那時,應該是他生命最為光輝的時刻。與探長霍克斯默追尋建築師尼古拉斯•戴爾一樣,拉德追尋著懷特,走入森林與沼澤,四處慘霧霾霾,使拉德那隻重邏輯的頭腦興奮起來,隻需要一滴水,他就能知道它出自哪片海洋。然而,他不知道,他僅有的隻是一張發黃的打印紙,他是否依據這點找到碎片的整塊拚圖呢?他的孜孜不倦是否源於同樣的疲憊?
總之,拉德在交通被徹底封鎖後,跟著舉著十字彎折旗的德國民眾,一同前往那塊陌生的土地。
布列克寫的短詩很好的說明了內國以及其他各國戰線上的場景:
發現遠古戰役,緣起於碎裂之片
殘破的刀劍,零亂斷裂的骸骨
毀壞的頭顱,一如神父目睹
死亡的田鼠,又或無腳蜥蜴,在幹涸的
潔淨的貓頭鷹的糞塊上,為之揚棄
當白色的死亡飄掠而過,張起最柔軟的風帆
血汙的彎鉤蜷曲在柔軟的毛頸之中
噢,讚美拜雅特的《隱之書》!古時戰爭的白色亡者與今時,1945年的戰爭場景是那麼相似。所不同的是,人們不再用刀,而用管製槍具,炮彈與毒氣。細菌戰在這塊苦難的土地上層出不窮。拉德,這個孩子栗色的頭發被苦難染成了白色。一個月之後,他終於通過大使館聯係上了僅存的交通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