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狩魂魅影 04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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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迎麵朝我走來。問,“抽根煙嗎?”他遞過19世紀特有的卷煙給我。
我接住,感到既暖烘烘的,又刻骨冰冷的感覺。我因為感到他人的善意而溫暖,但此人非人,誰也摸不清他的脾氣。但他是個長得很好看的非人。即是說,符合正常人類的審美觀。
我點燃卷煙,狠狠吸了一口,那種熱騰騰的感覺直達我的肺部,我嗆了口煙出來,調侃道,“懷特先生,餐後好興致啊!”
城堡主人懷特大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很細心的掏出手帕擦了擦粘有血漬的嘴角,“您同樣,也是好興致啊,趙剛先生。走,我請你吃宵夜!”
我們拐進一個狹小的,磚瓦堆砌的巷子裏。走進一家燈火通明的酒館,懷特道:“來,我請您喝酒——酒,一向如同鮮血般醇美。”
酒,如同血液入喉,那般——滋味。我一口咽下了一碗,火辣辣的液體直直燒到胃部。懷特也在飲酒,他一直鎮定自若,隻是通紅的雙眼出賣了他。
懷特忽然小聲嗚咽起來,“媽媽……媽媽……我曾經有個多麼好的媽媽呀!”
“發生了什麼?”我試圖安撫他。
他低頭不聲不響的喝酒,沒回答我。
我也不生氣。隻悶聲喝著酒。
良久,他才問我,“你聽說過尼古拉斯•霍克斯默嗎?”
“當然。”《霍克斯默》是21世紀作家彼得•阿克羅伊德於2002年出版的一部小說。
“我給你講一個童話吧,趙剛先生。”懷特道,“霍斯,即霍克斯默,原本有一個愛人,為了他死去了。一天,他經過三隻貓的寄居地,卻因為偷走了貓的枕頭被貓追捕。他到了一家酒館,說要以貓的枕頭換取舉世無雙的建築才華。正在這時,裝枕頭的箱子打開了,爬出一個滿身繃帶,隻露出眼睛的女人。那個女人就是他死去的愛人……好故事吧?趙剛先生。”他一口喝下了碗裏剩餘的酒,“這裏有時候會有人彈吉他,我很喜歡,您呢?”
“我也……”我思考了一會兒,才說,“非常,非常喜歡。”
“再等一會兒吧,一會就熱鬧了!”懷特好似十分得意地說道,就像一隻炫耀自己羽毛的雄孔雀。
我為這個比喻撲的一笑,幾個月以來的陰霾少了不少。
果然有一個人拿著吉他,緩步走到酒館中心,一群人圍著他。他唱道:“我親愛的媽媽呀……我親愛的霍克斯默啊……十七世紀的瘟疫啊……啦啦!”
幾個人合聲:“啦啦!”
“隻有神聖的,代表死亡和陰影的石頭才能拯救我啊,拯救我的靈魂!”
那些神聖的章節仿佛鏤金的光一般閃現在我眼前,我不由得大聲讀出《霍克斯默》的最後幾段:“當他伸出手觸摸他的時候他戰栗著。但是不要說是他在觸摸他,就說是他們在觸摸他。當他們看著彼此之間的距離,他們哭泣著……當他們說話的時候,他們說著同一種聲音。他們背的光線抹去了他們的五官哦,隻能看見他們轉過頭的樣子,同時向左又向右。灰塵掩蓋了他們的雙腳噢,隻能看見他們舞蹈的樣子,同時向前又向後,當我加入他們的時候,他們手拉手在我周圍組成一個圓圈;當我們更靠近的時候,我們卻更加遠離。他們說的話就是我的語言……當我回頭看的時候,他們在靜默中麵麵相覷。”
懷特先生的心情似乎非常好,格外好,他振奮的對我說,“太美妙了,聽,那些石頭的聲音!”
我端起碗,給自己倒了酒,又從自己碗裏倒了點進他碗裏,“幹杯!石頭永在!”
“看來您清楚那個世紀的說法咯?”他半眯著眼斜望著我。
“我曾經讀到過。”我含糊的打算唬弄過去。
“那個可不是能讀到的,”他說,“我送您去看看吧,如何?”他臉上帶著莫測的笑容,“去揣摩霍克斯默的身份。死人的新娘就是您回來的鑰匙。我——承認,我隻是太無聊了,所以新想出了這麼個遊戲。哎!如若您不同意……”
“當然不同意!”我堅決的,狠狠搖了搖腦袋。
“即使您不同意,我也得送您去——因為,那……即是命運!”
命運,就如同海洋上的朝霧,迷離又危險——你有時候會想,你是不是就身處一本小說或者一個遊戲中?
我來到了17世紀,但是我知道,這隻是一個幻境,一個懷特先生——城堡主人夢的幻境!
我看到教堂的虛影,有個男人在舞蹈。
但我近看的時候,又什麼都沒了。
我想起《隱之書》中布列克寫的短詩場景:
發現遠古戰役,緣起於碎裂之片
殘破的刀劍,零亂斷裂的骸骨
毀壞的頭顱,一如神父目睹
死亡的田鼠,又或無腳蜥蜴,在幹涸的
潔淨的貓頭鷹的糞塊上,為之揚棄
當白色的死亡飄掠而過,張起最柔軟的風帆
血汙的彎鉤蜷曲在柔軟的毛頸之中
“時間是一條環繞的蟒蛇,爬行著咬自己的尾巴……”
“一個人乃是其自身的一部曆史……這部曆史承載了凡此種種以及其他細節,猶如一道火焰……燃放在此時,下一刻熄滅,來日再有無數時光,也永遠無法再度大放光亮!”
我聽到有人在祈禱。我看到一個被懸空吊死的小男孩。我看到……懷特先生。他還是一樣年輕又好看。隻是那時他臉上有著更多一些的血色。
我試圖接近他,但是17世紀的語言,我用的不是很熟練。而我看到我手腕上掛著一個布條,上麵寫著鮮紅的‘100’。這個數字——代表天數還是月份還是小時還是分鍾呢?
我覺得代表的應該是天數吧。血族的聯係自有一套自然法則。傳說,血族也是人族的一個分支。而不是人類被吸幹血後能變成血族。難道被蚊子吸了血後能變成蚊子?我想當然不可能。
我看到教堂旁邊許多人的死亡。然後看到……年輕的懷特先生失去了自己美麗的愛人。我為他悲悼。在那些亂石中,我隻來得及與他對視一眼。然後我醒悟,這是一個虛構的曆史,是懷特先生想象出來的小說。“對吧?親愛的懷特先生?”
然後,虛空破碎,我發現我仍坐在酒館中。懷特先生一臉酣醉的望著我,他的臉酡紅,“想象與記憶,也代表一部分真相。”
“可是,您怎麼會告訴我這些呢?”我問,“您認識霍格斯默,他曾經是您的愛人……”
“不,”他打斷了我的話,“他,就是我——”
“人類真的可以變成血族?被蚊子吸了血的人類能變成蚊子?真像笑話。”我說,“但是,這個笑話不好笑!”
“通過某種重新組合吧。”他說。
我想到了,通過基因的重新組合,人類的確可以變成蚊子,更何況變成血族?
“那我該叫您霍克斯默先生還是懷特先生?”
“懷特吧。這個名字比霍克斯默用得更久。而且……我年紀大了麼!”他以一種滑稽的口吻說,“起先,隔一段時間就要換一個住地。但是後來我得到了血紅蛋白酶以及幾樣生物堿。我把它們緩慢的用在自己身上。造就了霍克斯默的一生!但是後來我再次從墳墓裏爬出來,又恢複了年輕。青春,總是不放過我!”
“您這些話要是被女人們,少婦們,老婦們聽到,她們可要狠狠揍您一頓了!”哪有把青春當心酸的?
“我渴望真正老去。您能幫到我。有一個預言家說。”
“F……法克!是誰?”
“您不必知道。我隻想弄明白,您願意幫我嗎?如若您不願,也許,這是您最後一次進酒館了……”
我聽懂他的暗示,打了個寒顫,“把預言告訴我。”我說,“之後我要考慮一刻鍾。”
他答應了,把預言告訴了我,這個預言是這樣的——黎明之初,將帶來死亡。一個26的年輕人將走進您的生命,他將帶來真正的衰老與真正的生活!
“人總是在真正活著以後衰老——不是嗎?”他問我。
“可是……您怎麼能肯定是我?在您身邊,至少有一打26歲的人噢!”我眨巴著眼睛,一臉無辜。
“直覺。”懷特笑了,“大膽的直覺加一點點……心有靈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