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瀨在別館裏的這段時間，他清楚地知道侍從女仆們是如何看待自己，所以黑子對他的不同讓他有些意外。
    但也僅限於此。
    “好啊，加油。”黃瀨微笑著隨口回了一句後，把注意力轉移到窗外。他在考慮是出去呢，還是回臥室。
    黑子哲也察覺到對方不再在注意自己，看著地上無聲顯擺著“我就不動，你咬我啊”的箱子，歪著頭想了想，最後決定把書拿出來，幾本幾本的搬。
    黑子打開箱子的聲音又拽回黃瀨涼太的注意。看出對方的意圖，黃瀨忍不住說道，“這樣搬太麻煩，叫別人來吧。”
    “……沒事”黑子說道，“一會兒就好了。”
    黑子的倔強勁兒讓黃瀨不太高興，口氣隨之比之前少了分客氣，“你一個人要幹到什麼時候？你搬這東西，誰來服侍我？”
    話說出口，兩人都一怔。顯然黃瀨從未對黑子用這種語氣說話。失禮倒是其次，裏麵隱匿的親近才讓人驚訝。
    “啊，不，我的意思是…”黃瀨涼太自覺說的不太合適，遮掩著用回平時的語氣，小聲嘀咕了半句。
    忽然，腦中閃過黑子如此堅持的理由——不是不想叫人幫忙，而是根本沒有人來幫！
    這一瞬間，他心裏生出一種他這個年齡本不該有的無力感。
    看著黑子哲也一本一本的往自己手裏放書，黃瀨走上前，學著黑子的樣子動手搬書。不為別的，他想讓自己有些用。
    黑子對黃瀨的舉動有些沒反應過來，等回過神，他沒有對涼太小少爺的行為表達感謝，反而伸出胳膊攔了下來。
    “你幹什麼？”黃瀨不解的問道。
    黑子沒說話，搖了搖頭。
    “我在幫你！”
    “少爺，您不能幫我搬。”說完，黑子接過黃瀨手裏的書。
    “什麼意思？為什麼不能？”好心幫你你還不接受，黃瀨心裏有些火大。
    “因為您是少爺。”黑子說道，後退一步抬頭望向黃瀨，很認真的又重複了一遍，“因為您是少爺，是這裏唯一的主人。”
    接下來，黑子重複往返於書房與大廳之間。黃瀨涼太沒有再提出幫忙，靜默的站在一旁。
    他似乎在思考著黑子剛才的話，卻又像什麼都沒想。一直到黑子搬完所有的書後，黃瀨笑了笑，轉身喃喃了一句“有意思的家夥”，邁步離開了。
    自黃瀨和黑子第一次單獨相處說了那麼多話後，兩人間依舊保持著先前的相處模式。但在細微間，還是能感到些許不同。
    黃瀨涼太不再天天發呆，他開始去看那些乏味而抽象的書。看的時間雖然不長，但也算是發生改變。
    黃瀨家給涼太送來書，老師的問題卻根本沒有考慮。沒有老師，涼太少爺隻能憑借之前上學學過的東西，剛開始看得很吃力。
    但是，天才是一種令人發指的物種。
    俗話說書讀百變奇異自現。黃瀨涼太君也就多讀了那麼幾遍，突然發現自己可以做到舉一反多。通俗點說，就是一種比之普通效仿更為罕見也更為高級的模仿。
    在發現自己的特長後，黃瀨對於那些知識的掌握的愈加熟練。
    黑子哲也身為雖然隻是黃瀨身邊的一名侍從，但對於自家少爺的改變還是很樂意見到的。
    清晨，服侍黃瀨少爺用完早餐後，黑子都會為小少爺挑選一本書當做消遣娛樂。或是小說詩文，或是地域風貌，涉及了相當廣的範圍。
    最近黑子發現黃瀨會偏愛多看幾眼帶有圖片的書籍，尤其是印有精美繪畫的圖冊。注意到這一細節，黑子有一種“啊，小少爺終於找到歸宿”了的淡淡欣慰感。
    習慣性的挑選出一本新圖冊，黑子連同茶點一同送去黃瀨涼太的書房。房中桌前，黃瀨一手撐著頭正在發呆。
    窗邊的華貴窗簾乘風飄起，書桌上的一摞紙被風吹落一地。
    黑子上前擺放好手中的茶點後，彎腰整理地上的紙張。
    “呐，黑子，”就著發呆的姿勢，黃瀨問了一句，“你喜歡哪類職業？”
    黑子直起身，看向黃瀨，“職業？”
    “恩，職業。”黃瀨接著說道，“如果你不在這個家的話，一定也會有想要成為的某類人吧。”
    黑子哲也清楚的知道自己今後幾乎不會變更的貴族侍從身份，對於這點，他倒也沒有和黃瀨解釋的意思。
    他的視線劃過手裏收集起的紙張，黑子說：“畫家……吧。”
    幹淨的指尖蹭過紙張上黃瀨空閑間臨摹出的圖畫，依舊麵無表情的在心裏補充著——作為一個能把蘋果畫成梨的人，黑子隱隱覺得自己有些抽象天分呢。
    “啊，是嗎……”黃瀨拖長了慵懶的調，狀似不在意般輕飄一句。
    此後，黑子忽然間發覺進出黃瀨少爺書房的人除了主人外，貌似僅有了他。
    而在黑子哲也沒有注意到的書桌抽屜裏，一本精美的速寫本被畫的滿滿的，描繪的皆是同一目標，一個之於黑子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
    當黑子哲也不自知的奮鬥在將他那即將邁入中二時期的涼太少爺拽回正道的時候，貴族黃瀨主家發生了一件不小挺大的事——黃瀨家主的大兒子，黃瀨家的正宗繼承人意外死亡。
    這消息一出，黃瀨家上下悲痛。本家就不用說了，沒了這寶貝似的大少爺，指不定他們要受到家主怎樣的怒火。
    至於其他分家的人，臉上哭得也像是自家丟了命根子，心裏笑得絕對像多了根命根兒。
    黃瀨涼太的這位父親大人基因相當好，又風流成性。優良的種子撒下不少，隻是開花結果的沒多少。
    除去正牌大少爺外，其他的兒子或多或少，都與分家或是其他勢力家族有關聯。這一下子，遺忘在別館的黃瀨涼太成了唯一一位周身‘幹淨’，不存在與黃瀨本家有利益衝突的少爺。
    黃瀨家主黃瀨知正大人，花了一個下午時間交代好短命兒子的後事後，端坐在沙發上品著新運到的紅茶。視線滑過窗外正好的陽光時，他想他應該去見見那個，現今唯一承繼他純正血統的孩子了。
    ……
    如今，別館的生活過的很悠閑。
    對於黑子那次提出的“你是少爺”的聲明，黃瀨涼太很好的采納了這句話。他把少爺這一形象扮演的很不錯。
    雖然身份尷尬導致這個少爺略顯底氣不足，不過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
    表麵上，仆人尊涼太為尊貴的少爺，黃瀨涼太少爺也會對眾仆擺上淡出水的冷淡表情，而不是剛開始時得體而虛假的笑臉。因為那張將自己打扮成聽話孩子的麵具，他已經不必也不想戴上。
    總之一句話，少爺有少爺的樣，仆人有仆人的樣，別館上下和諧統一啊。
    這之中，黑子是一個例外。某人接收了黃瀨幾乎所有真實的情感，卻不自知。
    黃瀨涼太是一個直率的孩子。他會因著黑子每天細心的照顧生出一種莫名的快樂，會因為對方搬東西累的氣喘而生氣，也會因為自己的貼身侍從偶然間，對別人擺出平時少見的笑容，心裏難受的發酸。
    慢慢流走的時間裏，不知不覺在黃瀨沒有發現的某個時刻起，他開始越來越將黑子哲也小小的身影納入眼中。黑子被動著在黃瀨麵前猛刷存在感，對此，他家的小少爺樂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