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馬臣去病昧死再拜上疏皇帝陛下：陛下過聽，使臣去病待罪行間。宜專邊塞之思慮，暴骸中野無以報，乃敢惟他議以幹用事者，誠見陛下憂勞天下，哀憐百姓以自忘，虧膳貶樂，損郎員。皇子賴天，能勝衣趨拜，至今無號位師傅官。陛下恭讓不恤，群臣私望，不敢越職而言。臣竊不勝犬馬心，昧死原陛下詔有司，因盛夏吉時定皇子位。唯陛下幸察。臣去病昧死再拜以聞皇帝陛下。
    終究，是要讓他失望了。大漢已然不需要驃騎將軍，沒有人再試圖挑戰這個龐大帝國的底線。不需要保家守土的將軍，時間久了，就會成為恭順的臣下，謙卑的奴仆。即使是舅舅那樣溫和謹慎的人，縱然位極人臣了，也免不了被人戳著脊梁指責。我不懂，世上哪裏還有人能做到舅舅這樣的榮辱不驚，這也是錯？
    可是連他，都要懷疑舅舅，質疑舅舅。他已不想延續衛家的榮耀，可這份榮耀豈是說斷就能斷的？一門五侯，三麵皇親，更古鑠今。日日在他身邊，我又怎麼會不知道，他容忍我的狂妄，不過是想用我來抑製舅舅。我願意成為他的刀鋒，用匈奴人的血祭奠大漢的子民，但我決不會由他握在手裏，刺入親人的身體。
    舅舅，為劉據除去來自三位皇子的威脅，可能是我能為衛家做的最後一件事情了。
    也許我不一定要殺了李敢，可天下很多人都希望我這麼做吧，這樣看似權勢滔天的衛氏，才有了被拔出的理由。可他們失算了，舅舅你會知道的，殺了李敢，衛家才能存在得更久一點。為此付出的代價，不過是失去用途的匕首。即使折斷，也不會留下遺憾。
    有的時候，我會想——他失去了韓嫣，那他們之間那個約定，由我代為完成。雖然我沒有見過這位韓大夫，但我能從陛下的言語中領會他們的從前。但有的時候，我更能理解，為什麼韓嫣一心求死。
    無論何時，我會記得，從小到大，他的悉心教導。他在我的世界裏，扮演著無可替代的角色，雖然我不能描述，雖然我將要逃避，但這份無可替代，不會因為我的改變而改變。我無法成為他設想的臣子，或者設想的工具。我曾幻想他可以做出一點點的改變，像他承諾時的囈語一樣。但終究是榮耀的巔峰，他的世界裏容不下其他任何人。
    離開了草原戰場，遠離無邊的殺戮，在溫柔的深宮裏，明媚的朝堂上，看著他溫和的笑容，我更感到茫然。就像舅舅說的，朝堂不屬於我，我改變不了這個地方，更適應不了這個地方。
    原來還有這樣一句話——不如歸去。
    ……
    天快黑了，又是無邊的黑暗。
    如果，你能原諒我的逃避。
    請在無邊的黑暗裏為嬗兒點一盞燈。
    ……
    是日，大司馬驃騎將軍卒，時年二十四歲。漢武帝發屬國玄甲軍，陳長安自茂陵，塚象祁連山。
    居六歲，冠軍侯霍嬗卒，諡哀侯，無子，絕，國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