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聽說陛下欲在宮中給周世傑設宴，孟澤叫周世傑委婉地拒絕了。
    早前秦王黨對他這個中書令還保持著觀望的態度，自從在秦王府他跟著謝逸走了之後，就開始有人來挑釁。
    先是散播謠言，見孟澤毫不理會，而後成天一些街麵上的混混上門騷擾，被謝逸解決。今次的法子，更狠。
    周府同在東街，左邊是當今的二駙馬王觀的府邸。王觀者，左相次子也。右邊是六部之一的都官部，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周小將軍已經漸漸習慣了視若無睹，就當你二駙馬是空氣好了。一聽謝逸說孟府就在他家對麵，周世傑天天早晨跑來跟著孟澤一起上朝。
    孟澤經不住他的煩擾，叫人把放久了的馬鞍子拿出來刷洗刷洗，然後騎馬上朝。
    “嘿嘿！”周世傑奇怪的打量著孟澤，最後把眼光落在他身下的一匹黑如玄玉的高頭大馬上，“嘖嘖，這果真是匹寶馬。”
    不是說周小將軍的眼光有多敏銳，而是這匹逐雲身量高過普通良馬將近一尺，兩匹馬並排站在一起，除非是個瞎子才看不出來。
    孟澤淡笑著任他打量，“以後有機會我送你一匹小馬駒，自己慢慢養。”
    “那先叫我騎上它試一試，就一次。”周世傑躍躍欲試。
    “可逐雲從不許別人騎。”
    “哎，你們文人就是囉嗦，不試試怎麼知道。你下來。”周世傑見他稍有鬆動，立即跳下馬來，伸手就去撫摸逐雲的鬃毛，“逐雲，逐雲，真是好名字。”
    孟澤笑了笑沒說話。
    孟原腳下動了一步看孟澤朝他笑著搖頭才又退回去。
    周世傑見逐雲沒有反抗，翻身上馬，還沒坐穩，逐雲前蹄一撐，就把他扔了下來。
    孟澤笑著搖搖頭，“你看我說的吧，幸好你叫過它的名字，要不然它能把你壓死。”
    周世傑從地上爬起，拍掉身上的灰，“老子見過良馬少說也有上百，沒見過這樣狠的。你這一人一馬，我記得好像在哪見過你。”
    “你記錯了。”孟澤無比確定。
    “不可能啊，老子記憶曆來很好，絕對見過你。”周世傑腦海裏有個模糊的影子，可就是想不起來。
    “說不定我往日來晉州時你見過我。”
    周世傑一愣，見他若無其事地拍了拍逐雲，踩著馬鐙坐上去，逐雲不但沒動反而頗為親昵地晃了晃腦袋，脖子上純金打造的鈴鐺發出清脆的響聲。
    “你……你是怎麼馴服它的？”見逐雲變得如此孩子氣，不由奇怪。
    孟澤用手輕輕撫摸著鬃毛，神色淡淡的，眼神卻不由自主地沉靜起來，“朋友送的。今日是大朝，我們走吧。”
    “你急什麼，還早呢。”嘴上雖這麼說著，還是聽他的話上了馬。
    孟澤撇撇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頂頭上司可是想盡法子鍛煉我呢。”
    鍛煉啊鍛煉，每天拿幾十斤重雞毛蒜皮的公文讓你鍛煉來著。
    “蘄靖？這個老雜毛，我去跟陛下說。”周世傑怒道。
    孟澤悠然說道：“你都快三十歲了，還能像個孩子一樣跟大人告狀？”
    你已經不是個孩子了，再不能賴在我宮裏了。
    記憶中，有一句話，有一個人。
    周世傑抬頭，看著孟澤的側臉，有些茫然。
    曆朝曆代的陛下們都有些各種刁鑽古怪的忌諱，比如咱們大魏的先帝，最忌諱旁人提起他曹家子息單薄之事；從前的宣帝忌諱僧侶，見著和尚就要殺人。
    然而。
    當朝陛下有三大忌：一忌群臣結黨營私。二忌群臣議太子的不是，通俗的說就是：我自己的兒子自己管，用不著你們瞎操心。三忌臣子上朝遲到。
    雖不是每個帝王都喜歡懲罰臣子，但喜歡懲罰臣子的帝王著實一大片，咱們陛下無疑就是其中之一。
    但凡犯了這三條的人，不論是誰，受罰是必須的，閑置是肯定的。
    當然，太子和他自己除外。
    這就是特權，你們不服氣？有本事潑盆冷水裝病去。
    自然，陛下一句“今日免朝”，你敢說個不字？
    周世傑在邊疆是大將軍，回朝就是個閑官，正想跟著孟澤去他辦公的官署看看，誰知陛下又把孟澤叫過去。
    不知道孟澤怎麼跟陛下說的，反正謝逸在距離吏部極近的光祿寺看到他和羽林中郎將司馬德有說有笑的走出去，就覺得這事有門兒。
    謝逸猜想的不錯，孟澤果真是進了長信宮太子殿。
    大魏曆來的十數位太子除了曾經極個別的，大多爭氣，連太子殿都是格外的莊嚴整齊，一如往昔。
    開了宮門，司馬德就規規矩矩退到外麵等著。
    笑話，萬一陛下叫中書令來幹什麼機密大事，再萬一泄露了機密，他可就萬死難辭其咎了。
    誠然，中書令是真有機密大事。
    孟澤先是在書房走動一圈，無頭蒼蠅一般翻了翻從前的折子，在桌麵找了找，這才隨便揣著兩本冊子施施然走出去。
    司馬德不能問他拿了什麼，他隻能默默地再把宮門鎖上。
    孟澤笑他太緊張。
    司馬德小心回答：陛下不準旁人踏進一步，不能不謹慎。
    孟澤又問：裏麵四處都是灰塵，怎麼不打掃呢？
    太子是大魏議不得的話題，司馬德心虛，四下一張望，果然就望到了高貴美麗雍容端莊風華絕代的長寧公主領著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向這邊走來。
    按階品，司馬德是要下跪行禮的，但顯然公主殿下還有別的事，揮揮手就讓他退下了。
    “長寧殿下，靈合殿下。”孟澤略略一拱手，不卑不亢。
    公主笑著點頭，“本宮剛剛探望過母妃，同靈合隨便走走路經此處，子初進長信宮做什麼？”
    你可以更隨便的，謝貴妃的寢宮在西南方向，長信宮在東北方向，隨便走走就能過來，你當皇宮是你臥室啊！
    “下官前日讀了篇文章，覺得內容不錯，可字句略有問題，一問之下才知道是太子所書，今日特向陛下求了個恩典，進去找找。”孟澤有的是耐心跟她耗著，“聽聞謝貴妃是公主養母，這份孝心著實可嘉。”
    “皇姐，這位便是中書令啊？”小女孩睜著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眼前笑容溫潤的男子。
    “殿下安好。”孟澤微微點頭。
    靈合一隻手背在身後另一隻手用手指纏著頰邊秀發把玩，見他問好連忙規規矩矩還禮，然後甜甜地叫了聲：“子初哥哥安好。”
    孟澤微微一笑。
    “既然見過了就回去吧。”長寧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哦。”靈合公主撇了撇嘴，對孟澤扮了個鬼臉才跟著侍女回去。
    “子初許久沒來家裏做客了，今日正好有空，駙馬也在家中，來家裏嚐嚐今年新製的菊花茶吧。”舉止大方得體，完全是一個帝王之家該有的風度。
    “恭敬不如從命，澤叨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