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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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背靠在床頭,隔著一道木板後,是華清在睡著,而且已經睡了很久,不知何時會醒。
期間有點燈的宮女小心翼翼的放輕手腳進來,幾乎是無聲無息的將殿角和案桌上的燈燭點燃,她們一人輪了半圈的燈燭,在對麵又碰了頭,湊到一起輕聲私語。
“這殿裏似乎有些冷,要不要把窗關起來。”
“不許多事,皇上下了令,寢宮的窗統統不許關上,你可別自討苦吃。”於是作罷,悄無聲息的又離開了。空空蕩蕩的寢殿,偌大的床在中央擺放著。床外是明黃的紗幔,一層似一層的厚重,隻能隱隱約約的瞧見裏麵的影。
一陣風從窗外穿堂而過,帶了一絲涼意擁進了殿堂。被撩動的紗幔晃晃悠悠的,看不清裏麵躺著的那個人。
背靠在華清的床頭,和他隻隔幾重輕紗。隻要沉下心,能輕微的感受到華清的呼吸。隻是這呼吸很輕微,微弱清淺的就像是幻覺。
又一陣勁風刮進殿堂,猛烈的將幾隻燈燭都滅了,升起了縷縷的輕煙。床上的人被這陣冷風襲了身,急促的咳嗽了兩聲,我轉過頭去看他的臉。他的眉頭微微的皺著,即使是睡著都放不開,放在被褥外的一隻手掌漸漸握緊,青筋隱隱凸顯,卻並沒有醒。
我看著著殿堂裏的所有敞開的窗,還是上前一一的都關了起來。關上之後,燈火也不跳了,顫顫巍巍的抖直了好像真的就暖和了些許。指尖在隔著火光一小段距離,卻能感受到火熱,雖隻有一點,可火就是火,一點一星都是暖的。隨後在燈下取了隻燈燭,將熄滅的再次點燃,應該還能再暖和一些。
“是誰把窗關了……”
紗帳裏的人醒了,說話的聲音很沙啞,還帶著輕微的咳嗽聲。我背對著他,手上正好在點著最後一隻滅掉的燭火。沒有回答,隻是將最後的燈燭燃起,又把手上燈燭歸放到了原位。而從頭到尾,始終都是背對著他的。背後窸窸窣窣的發出聲響,他好像撐起了身子。聲音依舊沙啞,很陌生也很熟悉。
他這樣問我:“你是誰,為何在這裏。”
我張了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眼前的燈火很明亮,身後卻是逆著光,也不知會不會被認出來。
“你……不是凡人?……咳咳……”
他又在咳嗽了,大口大口的呼氣,緩過之後又問了:“你是來勾魂的使者?”
我想了想,還是答了。
“隻是路過的。”
他沉默了會,又道:“那你是妖怪還是神仙。”
我說:“都不是。”
“總該有個來處的?。”
“忘了。”
“那罷了。”
他深深的吐出口氣,好像笑了,聲音不大啞了,又道:“能不能走的近些,讓我瞧瞧你的模樣。”
我轉過身,朝他走過去。中間隔著的紗帳模糊了裏麵的人影,越接近裏麵的人就步伐就越慢。好像過了很久很久,才到了他的眼前。
“我瞧不見你,你能否將殿中的燈火點上。”
明黃的帳子裏,他半倚在床欄,目光朝我的方向看著,卻又不像。我看著這滿殿的燈火,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半響,他道:“什麼時候了?”
我沒有答他。
他等了一會沒等來我的回答,卻笑了,有些失神,像是在試探我是否還在般說道:“看不見就看不見吧,可否和我說說話,這裏很久沒有來人了。”
我點了頭,道:“你說吧,我聽著。”
他舒了口氣,知道我沒有離開後,慢慢的講了起來。
“我如今睡的時間越來越長了,有時候睡醒之後,總會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茫然,好半天才緩過來,知道自己還在這空蕩蕩的地方。”
我說:“這裏有很多人,你可以讓他們來陪你。”
他搖搖頭。“我隻想讓一個人來陪我,其他的都用不著。”
“你想要誰來陪你,我可以幫你找他。”
他聽後,停頓了一會,最後卻搖了搖頭。
“還是罷了吧,我自己等就好。”
我又問他:“你要找的人是你的誰?”隻是過了好半天,他都沒有回我。
我又開口道:“你若是累了就睡一會。”
“可睡了之後會做夢,怕做夢,所以睡的不安穩。“
“做了什麼夢要怕。”
“夢見他回來了,我很開心,可是夢裏見他牽了我的手,忽然就醒了過來,難受的厲害,就不敢再睡了。”
“既然都回來了,為何還要難受……”
“因為一碰到他的手,就知道又是在夢裏了,而一想到隻有夢裏他才能回來,才能碰到到他,就會比醒著的時候還要難過。”
“夢向來如此。”
他聽罷,麵上微微失了神,回神過來才道:“看來同為淪落人。”
我道:“不是要說話麼,你說吧,我會聽著的。”
他又輕咳了兩聲,將身子往後靠著,能省出些氣力來。
“其實這些年我明白了些事情。”
“明白了什麼?”
他頓了頓,卻不答我,自顧自的說了別的。
“他走了之後,我就經常做一個夢,常常做。我夢見我成了山腳下的一顆大樹,而他是一隻常常窩在樹下的狐狸,在夢裏,那隻狐狸常常窩在我的腳下與我說話,幾乎每一日都來,有時候會說些今日在山上瞧見什麼,做了什麼。有時候什麼也不說,就是老老實實的趴著。”說罷,他抬起了頭,將臉對著我,他額角的幾絡灰白的發垂了下來,被燈火染上了金色,眸子中沉沉的寂然。忽然他道:“我是不是快死了。”
他又道:“你不是凡人,定是知道我是不是要將盡了。”
我道:“你怕麽?”
他笑道:“怕。”
我又問他:“下一世,你想投胎成什麼,還想做皇帝嗎。”
“不做了,連人都不做了。”
我道:“做人不好嗎?”
他搖搖頭,該是被嗆了一聲,猛烈的咳了起來,顫聲道:“隻是很累罷了。”
“我明白。”
他已有些累了,眼簾垂了下來,不甚有氣的道:“可惜了,還想看看你的模樣呢。”
我坐到了床邊,從空中摸來一盞提燈。燈還是那盞燈,依舊是微弱到將要熄滅的燈火,我將燈放在了床邊,將我和他照入了火光之中。隻一瞬,他寂然的眼中便燃起了火光。而此時的我想著的是,該如何才能將一段很長很長的故事,簡簡單單的講於他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