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回到了家裏。樓牌不再破舊，街燈明亮，街道上人來人往，呼吸間都是屬於夏夜清爽的空氣。店鋪裏放著beyond的歌，有年輕人騎著機車，呼嘯而過，嘴裏跟著一通嚎叫。
    下過雨，地麵積水有些嚴重，小唐宇文在前麵跑著，幾下後跌倒在地上，“哇”的大哭出聲。媽媽從樓上探出頭，焦急道：“辰辰，你又欺負宇文了嗎？”
    小顧希辰想說，我沒有啊，就見唐宇文起身朝他跑來，小拳頭霍霍朝他身上招呼：“叫你欺負我，叫你欺負我，哼，打死你啦，你死啦死啦……”
    小顧希辰邊跑邊躲：“你又騙人，每次都騙人，我不跟你玩了，媽媽，宇文是自己摔的，他欺負人，嗚嗚……”
    過往的人看著這對活寶，都哈哈笑個不停。
    兩人的媽媽終於趕來，將他們分開，一手牽一個，站著聊了會兒天，然後各自拖拽著回家。
    臨走時，小唐宇文回頭大聲喊道：“辰辰，明天起來的早點，不然不等你了。”
    “才不要你等呢，賴皮鬼！”小顧希辰仍舊忿忿，朝他豎中指。
    沙發上堆放著米奇鼠，長腿兔子，電視裏，小龍女的笑容真是驚豔，顧希辰抱著米奇鼠，嗬嗬樂道：“媽媽，辰辰長大了可以娶她當老婆嗎？”
    “可以啊！”媽媽將熱好的牛奶遞給他：“但是必須好好讀書哦！小龍女姑姑不喜歡讀書不好的孩子。”
    “嗯，我一定好好讀書。”小顧希辰鄭重承諾，接過牛奶，喝完後，踢拖踢拖的回了房間：“我去做作業了，長大後娶姑姑。”
    媽媽回頭看了眼沙發一角看報紙的爸爸，兩人無聲的笑了笑。
    即便是在夢中，顧希辰仍舊是抱著一絲那是夢的清醒。所以他會在夢開始的時候大哭，哭聲中夾雜著媽媽的聲音，辰辰我們愛你，還有爸爸的呼喊，辰辰，我們對不起你。
    他不要誰的抱歉，隻是想回到過去，那個時候什麼都沒有發生，喬煜還是他們家的大少爺，不會因為遇到他發生那麼多的不開心。可就是回不去啊！要怎麼才能回去呢？他苦思冥想了好久，甚至是小心翼翼的詢問了喬煜，都得不出個答案。
    比起其他，這個似乎更加沮喪呢！
    怎麼就那麼難呢？哎……
    上弦月高掛在半空，顧希辰蜷縮在窗台上，墊子很軟，腳邊是一個大大的米奇老鼠，他用腳趾頭戳了戳米奇的腦袋，笑了。
    “沒事了，辰辰，沒事了。”喬煜走了過來，跪坐在窗台上，將他擁入懷中。
    夜深沉，明月高掛，離人心中淒淒慌。
    顧希辰活在自己的臆想症裏，已經兩個月了。認不出所有的人，包括喬煜。
    “三個月了，不但未見好轉，反而越發嚴重。”
    天光微醺，喬煜站在蘇大夫麵前，沉聲道：“你那時候怎麼跟我說的，心理疾病，不嚴重，不出一個月就會好。”
    年輕的心理醫師笑了，他說，我那是安慰你的你沒看出來，是想你不要太絕望，把情緒帶給病人會更糟糕。
    喬煜怒極反笑：“我還得謝謝你？”
    醫生繼續笑：“你不能急，急也沒用，我說了，你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伴，順著他，什麼都順著他，不要刺激他，時間是療傷最好的良藥，我相信他有生之年會好起來。”
    有生之年？
    喬煜說，沒事，我等，左右不過是一輩子的事，何況，辰辰好與不好，他都不會嫌棄離開他，又有什麼關係？
    辰辰，無論你變得怎麼樣都是我的辰辰，又有什麼關係。
    星辰正式進入正軌，很多事都交給王悅打理，喬煜要做的便是，一整天一整天的陪著顧希辰。
    蓮花開了。
    十裏紅蓮，美豔而高貴。
    秦老爺子的壽辰，在碧海莊園，喬煜牽著顧希辰的手進去的時候，他的眼神，就被滿池的蓮花給勾住。
    毫無生氣的眼睛，有了一絲神采。
    即便轉瞬即逝，也還是被喬煜給捕捉到。
    “辰辰喜歡？”喬煜笑了，天空晴朗，是專屬於夏季的湛藍高遠：“這裏還空著一棟屋子，不如我們就搬過來住？”
    顧希辰搖頭：“媽媽會找不到我的。”
    “我會每個星期把她接過來。”喬煜親了親他的額頭：“好嗎？”
    顧希辰環顧了一下四周，最後點頭：“好。”
    秦老爺子遠遠的看著他們，搖頭歎息。
    一個星期後，喬煜帶著顧希辰搬到了碧海莊園。
    喬煜在整理房間，他們的合照依次擺在床頭的長櫃子上。用紙巾輕輕擦拭著，忽然就情不自禁的，哭了。
    顧希辰從身後將他抱住：“喬煜，你怎麼了？”
    喬煜回頭，滿臉訝異：“你叫我什麼？”
    顧希辰笑了笑，喬煜轉身將他抱住，聲音顫抖，無名的哀傷：“你想起來了？”
    顧希辰不明所以的看著他：“我們為什麼在這裏？”
    喬煜：“……”
    “林嘉恒呢？他越獄，抓回去了嗎？”
    三個月的記憶切斷。
    “沒事了，不管他，我們誰都不管。”喬煜心頭百轉千回，不知這樣對顧希辰，是好還是壞。
    能忘掉一切痛苦的回憶，其實是好事。所以喬煜之前常想，即便顧希辰一輩子都記不得他也沒事，他們可以重新開始。可是現在想起來了……
    喬煜親吻著茫然失措的顧希辰，輕聲道：“別管他們，辰辰，跟你沒關係，別再折騰我了，好嗎？”
    他受夠了。
    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自己承受這些究竟是為了誰。
    別管了，別管任何人了，由得他們去吧，好嗎？
    顧希辰抬手，輕輕觸摸他的臉：“喬煜，現在是夏天？”
    喬煜點頭。
    顧希辰深吸口氣：“所以我丟失的那幾個月，你是怎麼帶著我過過來的？”
    原來他的小迷糊並不迷糊。
    沒有關係，辰辰，隻要我們在一起，不管力量多麼渺小，不管付出多少，隻要我們堅持不放棄，就什麼都不要怕。
    也沒有什麼好計較的。
    活了近三十年，頭一次，哭的這麼狼狽。
    喬煜說，辰辰，我並非堅若磐石，不是什麼都可以承受，你好不好起來我都不會離開你，但是你別再折磨我了好嗎？
    喬煜又說，辰辰，感情真是個傷人的東西，尤其是兩個男人的感情，這輩子我不後悔，下輩子，絕對不會再這樣。
    如果可以，誰會願意承受那麼多？
    顧希辰蹲在地上，將喬煜抱在懷裏：“對不起。”
    除了這三個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欠喬煜的，用上他哪怕十輩子也是還不清。
    但是能怎麼樣呢？
    顧希辰說，喬煜，能怎麼樣，我愛你啊，我就是這麼自私，仗著你對我的愛，肆意妄為。我是多麼可惡啊！
    但是我愛你啊，即便再怎麼可惡也還是愛你啊！怎麼辦，忘不了，越想忘記就是忘不了。
    ——我隻問你一句話，不是質疑，就是想問，失了從前模樣，我還是你最愛的那個男孩嗎？
    ——是。
    無需猶豫，抬眼，輕聲說出，浸滿淚水的眸子，一如往昔般堅定淡然。
    “喬煜，喬煜啊……”顧希辰抱住喬煜，在他肩頭輕輕歎息：“你怎麼，那麼傻啊！”
    “辰辰，我愛你，一如往昔。”
    黃昏，風大起來，雲隨風動，窗外那一池紅蓮，花枝搖擺，幽香隨著風傳入屋內，鼻息間，滿室甜香。
    結束了。
    置之死地而後生後，請給我們一個平靜的未來。
    從此以後，跟著你，好好的生活。
    ——好嗎？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