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卿，你要記住，在這煙花之地，在這世上，美貌是種罪惡，娘無能，把你帶來了這裏。咳咳，答應娘，以後做個快樂的小廝‘阿醜’，要快樂，永遠！忘記蘇子……咳咳，忘記蘇家，忘記娘……”
    “嗯……”
    “……好了，阿醜！你，下去吧，咳咳，我累了，想休息了。”
    “是，娘……雨菊姑娘，保重身體，阿醜……告退！”
    子卿深深望了眼臥榻上抿眸的女人，“掛著”青灰色布衣的瘦小身子退出門外，輕輕搭上門。良久，一直閉著眼眸的女人眼角滑下來一痕淚。
    “阿醜阿醜，你知道嗎，雨菊姑娘昨晚去了，哎，真是可惜了……”一大清早，廚房裏的“神探子”阿寶就開始料理他剛得到的新聞材料。
    “真的啊？那還真是可惜了，雨菊姑娘雖然隻在我們這百花樓裏呆了兩年，待人卻是極好的，我們這些在這百花樓裏打雜的小廝，哪裏被人好待過……”一個正在收拾木柴的夥計接過話來。
    “是啊，雨菊姑娘不僅人生的美，性子也溫和，樓裏姑娘們不適恃才傲物就是仗著年輕貌美在樓裏有點兒地位就不把我們當人看，看她們能得幾時風光……”
    “就是，那些個小倌兒最是可惡，幹著女人那些個活兒，還趾高氣揚的，以為自己是誰呢，要不是那些客人寵著，他們有什麼好得意的，哼！”
    “……”
    其他人一下子炸開鍋了，越聊越遠，漸漸都忘記了雨菊已歿的事。
    “果然，百花樓裏，香消玉殞，魂斷天涯，卻無人牽掛，娘，娘……”子卿往灶裏添著火，麵無表情。
    百花樓有個規定，一個姑娘或者小倌在樓裏呆了幾年，其生前所住的小閣就要空出幾年，說是給死去的人還風月債。百花樓生意這麼好，或許也和這個規定有關吧。
    雨菊生前住在百花樓的雨菊閣中，因為雨菊隻賣藝不賣身，但她才貌雙全，也能留下不少客人，所以老鴇也沒把她安排在小廂裏，讓她住進了離百花樓繁華中心較遠的雨菊閣，雨菊閣周圍環境清雅幽靜，端莊肅重，尋花問柳的客人不願去那種地方，隻有看重雨菊才情的客人才不辭辛苦地跋涉去和雨菊談心。
    其它正紅的花兒們也不願去那兒，老鴇覺著雨菊也掙不了什麼大錢，就這樣精明的安排了。
    已入仲夏，月色如水，心起漣漪。
    “阿醜阿醜，回去好好休息吧，哎，你小子靠臉是沒救了，在這樓裏，沒副好皮相，就隻能一輩子當小廝，玩些心思就能當上管家。你可憐巴巴生了這麼一張臉，又一點上進心都沒有，怎麼辦喏……”阿寶和子卿一起進來的，當時都被分配到廚房裏負責柴火，子卿不比其他小廝，還是個孩子，沒什麼心機，阿寶一直很照顧他。
    如今阿寶已經從小小廚廝搖身變成花樓四大管家之一，而子卿還是添火的小廝阿醜，不禁為子卿擔憂起來。
    “哎呀，阿寶哥，知道啦，不是還有你嘛，嘿嘿……”子卿仰著那張被煙灰熏得黑黑的臉，沒心沒肺的笑著。
    “哼，臭小子，就會跟我耍嘴皮子，遇見上麵的人就跟個二楞子似的不說話了，真拿你沒辦法，回去吧！”
    “嗯嗯，知道啦，阿寶哥，您老真好！”子卿調皮地跑出廚房，留下阿寶在後麵無奈地罵著。
    和往常一樣，來到雨菊閣旁邊的蓮花池裏洗澡，卸下臉上的醜妝，隻有在這裏，蘇子卿才是蘇子卿。雨菊閣沒有姑娘小倌看得上，一直空著，無人照看，子卿拜托阿寶讓他去看管，阿寶知道那閣子也是也算荒廢了，隻罵了他沒出息也就縱容著他了。
    兩年來子卿一直住在雨菊閣，也隻有他為圖清淨，忙碌一天後還不辭辛苦跑那兒去。
    呆在池子裏，聽著周圍的蟬聲，子卿凝視著不遠處的雨菊閣，目光漸漸零碎，像是零落的時光碎片，不悲不喜，風輕雲淡，紅塵紫陌，與之無關。
    “娘，兩年了，如果沒有子卿，誰還記得您來過這世上。人死了，如果沒有活著的人的思念，就徹底從這世上消失了，既然不留痕跡，當初又何必出現在這世上……”目光漸漸收攏，掃著睫毛上的月光。
    “娘，您說的沒錯，活著的確比死了要好”子卿雙手掬起一捧水，“還能有感覺，知道水的涼熱，知道人情冷暖……”
    子卿順手摘下一隻蓮蓬，嫩嫩的，剝出一枚蓮子放入最終咀嚼，“知道蓮子瓣兒是甜的，蓮心卻是苦的……”
    擦幹身體，穿上幹淨衣裳，拂過一頭青絲，踩著月色蟬聲走向雨菊閣，“所以，娘，子卿想活下去，子卿想好好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