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願是不願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6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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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見帝驟然停住身形,目視結界,麵色鐵青,握拳的雙手似乎要將空氣捏爆!幡王輦上也是一片騷動!因為他們知道,孽閻此時運用的“血祭”正是阿修羅眾一種最殘忍的以命搏命的秘法。它以犧牲自身精血為代價,能在短時間內激發潛能,提高修為。雖然如此做,施法的阿修羅眾會受血祭的強烈反噬,而嚴重受創甚至殞命,但是,其伴隨的厲害殺招卻威力巨大,往往血祭一出,生死立判!
    “怎會到如此地步?!”看見孽閻運用血祭秘法,阿修羅王也坐不住了,“謔”地一聲站了起來,目光閃動地看著結界內,一臉匪夷所思的表情中夾雜著一絲驚慮。修羅血祭非同小可!他不明白,自比鬥開始,孽閻一直不溫不火,似乎不想殺柒月,但為何到了此時,卻要發動破釜沉舟的搏命一擊!
    再看那血琵琶,吸收了孽閻的精血後,一掃剛才頹廢之勢,變得血光大盛,戾氣翻騰,琵琶周圍環繞複生的隻隻厲鬼,似吃到大補之物般高聲尖叫,鬼瞳之內一片血紅,呼嘯著圍繞琵琶瘋狂旋轉,一邊旋轉一邊包裹著血琵琶快速地飛到麒麟大陣上空。
    “錚錚……”琵琶自行振鉉發聲,聲音雜亂無章,毫無音律可言,就像人用雙手胡亂彈撥一般,隨著聲響,一道刺眼紅光從那白骨姹靈的單眼中爆發而出!紅光閃過,那白骨姹靈猶如活物,竟張開洞口瘋狂吞食周圍厲鬼,那些厲鬼也如中魔音般,紛紛朝姹靈洞口中湧去。少頃厲鬼被吞食殆盡,白骨姹靈似有不滿,轉動著鬼首四下張望,骨骼摩擦,發出“嘎嘎嘎”瘮人的聲響。
    孽閻麵色凝重,伸出雙手食指,神力催動下,指尖滲出的鮮血如同兩道血線,朝姹靈洞口射去,姹靈似有感應轉過鬼首,張開洞口,貪婪吮吸。隨著孽閻精血快速流逝,姹靈原本晶瑩玉質般的骷髏身體變得鮮紅欲滴,抱著琵琶身體的根根駁雜肋骨竟不住地交合擾動。洞口吞噬的鬼物和精血,經四根琵琶鉉向琵琶腹中盤旋彙聚,最後化作汩汩血霧由琵琶腹部圓孔噴射而出!一時間,結界上空血霧彌漫,腥風陣陣,妖光交錯,鬼嚎聲聲!
    待到結界內血霧濃鬱似滴,孽閻停止了向姹靈供奉精血。此時的她玉顏之上無一絲血色,目光黯淡,身上那原本飛舞的玄雲烈焰法袍,不知怎的顯得有些空落,法袍罩著的凹凸曼妙的身體竟有些止不住地瑟瑟發抖。孽閻看了看地麵上的麒麟大陣,又看了看仍靜靜而坐的柒月,抬手輕捋了一下額前垂下的青絲,虛弱地對柒月說道“這是我最後一擊了,此擊的代價便是從明日起,我必須閉關百年才能化解血祭的反噬。嗬嗬,這場比鬥打到如此地步,大概就連結界外的那兩位,也沒預料到吧,嗬嗬嗬,救人,殺人,哎,懶得去管了,我現在隻想知道,我們今天論證許久的無情和有情,到底哪一個才是天道的本意?妹妹不是也想知道嗎?嗬嗬嗬,那隨姐姐一起來看看吧!”
    花葉永錯兮,恨輪回之無情,
    生死兩難兮,怨宿命之多舛。
    以我鮮血兮,祭彼岸之殊途,
    還君魂魄兮,證修羅之天道!
    靈血化雨!雙姝重開!
    彼岸不遠!魂魄歸來!”
    血祭的敕令隨孽閻檀口念完,半空中血琵琶轟然作響!姹靈單眼中紅光大放,映照得彌漫的血霧一片瀲灩,那血霧伴著紅光以眼見的速度,快速向麒麟大陣上空交融,凝聚,不一會,結界內,血霧所過之處便飄飄灑灑下起了血色之雨。血霧漸厚,雨也漸急,待結界內所有的血霧全部彙集至大陣上空一處時,那猩紅血雨竟似滿天呼嘯的血箭,射向麒麟陣,麒麟大陣被觸發,激起防護罩阻擋血箭。然而那血箭竟視若無物,一穿而過,直接射入麒麟所化的黃城高牆之中。血雨在空中厲厲呼嘯,但落地卻無聲息,甚至一絲一毫也未濺起,就像那黃城高牆本就是一個盛雨之物。麒麟神獸,雙雙大吼,神力全開,但仍不能阻止血雨滲入體內……。
    綠!妖豔的綠!隨著血雨的滋潤,開始星星點點的出現,還未及讓人看清,那綠便瞬間爬滿了黃城高牆。生根,發芽,抽莖,散葉,葉落含苞,出蕊開花。血雨驟停,結界內,白花紅卉,迎空怒放。彼岸雙姝原本被朱雀鳳凰焚燒殆盡,但此時卻被孽閻以自身精血喂食,血祭還魂!這幽冥之花原本就毒豔霸烈,得血祭複生,更顯詭異不同!
    隻見那紅色曼珠沙華外露的根須,如蜿蜒遊走的血管四下鑽竄,無數根須絞纏相連,將外牆層層包裹。根須紮進牆內,將抽吸而出的雄麒神力,源源不斷地送到那越發妖豔的花朵之中。紅花亂顫,似陶醉,似癡迷,更似嗜血般瘋狂!白色的曼陀羅華也將根須紮在雌麟所化的那些房屋,宮殿,廟宇之上,然而她卻沒有吸食神力,反而將自身神力不斷地灌進雌麟體內,這並非在襄助雌麟,木克土,曼陀羅華的這木屬性神力對土屬性雌麟來說,根本就是一種劇毒!雌麟中毒,幻化出的房屋也開始出現腐蝕,坍塌,消融,裏麵的生魂驚恐大叫,紛紛逃出房屋,一些未來得及逃出的生魂,哀嚎著被曼陀羅華連同房屋一起,化為虛無……
    雙姝逞凶,任意肆虐。黃城高牆的本體麒麟神獸雙雙倒地,雄麒形體縮小倍餘,渾身皮開肉綻,哀鳴不已。雌麟跪伏在一旁,用頭不斷摩挲雄麒似在安慰,然而她自己的情況卻更為淒慘,腰部以下受曼陀羅華木毒侵襲,變得血肉模糊,一隻腳甚至已被完全腐蝕掉,並且腐蝕的速度還在不斷加快。雖然麒麟神獸激發神力頑強抵抗,但是,一切都是徒勞……
    天生萬物似有情,但卻視萬物為芻狗,任意殺伐,天華物寶也好,帝王將相也罷,都不過天道之下的螻蟻,妄想逆天改命,縱得道成仙,得道成魔又如何?也不過是無盡天道中的一坯黃土,萬事萬物皆有定數,沒有什麼能逃脫天道的安排,就像此時這死而複生的彼岸花,她的哀怨無情似乎早就注定。
    然而……
    “曼陀羅華,曼珠沙華,你們真就是無情之物嗎?
    一個聲音響起,很輕很柔,眾人訝異,因為這聲音並無神力加持,卻清晰的響在耳邊,響在心上。尋聲望去,隻見柒月似神思回轉,雙手抱琴,輕輕而立,一頭青絲如灑似瀑,但,原本縹緲出塵的皎月纖織霓裳衣裙,已有點點的殷紅血跡,雙臂間的梨白素銀挽紗也光華黯淡,麵色蒼白,秀容倦怠,渾身上下更無半點神力波動,隻有那一雙碧波仍清澈見底,靜靜地望著那滿牆滿城的彼岸花。
    “彼岸花,花彼岸,我知道你自願將一己之身投於地獄之中,雖曆盡千難萬險,受遍淒風苦雨,但你那白花紅卉,卻為冥途往生之人留下了黃泉路上唯一的風景,世上奇花異草何止千萬,然而,除你之外,有誰能做到?如此,你又豈會是絕情之物?”
    柒月的聲音無悲無喜,輕輕的對著彼岸花說著,就像是對著朋友在傾訴一般。然而,無論是結界內的孽閻,還是結界外的善見帝,阿修羅王,以及所有人,都被他們眼前所看到的一幕深深地震憾了!花!彼岸花!瘋狂絕情的彼岸花!她竟如聽到了柒月的傾訴一般,雖然仍肆虐著麒麟大陣,但是,速度卻變得時快時慢,有時更是停下來愣愣地不動,像是在回味,在感悟,在思索一個從來都沒有人給她說過的問題。
    “這!這居然……”
    “不用神力,竟能影響對方修羅血祭的神通!!!”
    “怎麼可能!妖孽!妖孽啊!!!”
    四方上下,一片嘩然!
    “莫非又是你那個莫名的天命神通嗎?善見!你運氣可真好!”阿修羅王看了一眼善見帝恨聲說道,言語中竟有了一絲嫉妒。
    善見帝此時也一臉訝色,原本孽閻血祭一出,他便知敗局已定,但現在看此情況似乎仍有峰回路轉,雖然他不知柒月是怎樣做到的,但他相信,這肯定和她領悟的那個,連他都叫不出名字的古怪神通有關!一絲喜色閃現在善見帝臉上,旋即,他似乎又想到了什麼,猛然轉身看向釋迦羅!釋迦羅一驚,馬上恭身一禮,匆匆退去。
    結界外,兩方王台是如何動靜,柒月不知道,她隻覺得此刻心中思緒翻滾,有很多話想要說,而這些話就是剛才朱雀鳳凰隕落,孽閻血祭彼岸花的那個時候,突然出現在她的腦海裏,她也不知道那是什麼,但就像是有人給她講了一個久遠的故事,在故事裏她認識了彼岸花,認識了她的過去,她的一切……
    “彼岸花,世間的人都認為你無情無愛,那是他們不了解你,你並非無愛而是有大愛!隻是你的愛太沉太重,沉重到無人能懂。你承受了太多不公平的指責,缺少太多真心的祝福。但是你依然頑強的開放著,為了那花葉終不見,癡癡的開放著,為了那輪回永相錯,悲哀的開放著。我知道,這相念不得相見,相愛不得廝守,緣盡卻不能散,緣滅卻不能分,是何等的奇悲大苦!我柒月自問,沒有能力助你化解這哀怨的宿命,但是,我會以我之本心為你祈願,願你有花必想葉,葉生自戀花,縱然生生世世不得相見,也必要生生世世輪回相守!”
    “沙沙沙!沙沙沙!”所有的彼岸花全部停止了攻擊,花瓣翻卷,枝蔓搖動,齊齊朝著柒月站立的方向不住搖擺顫抖,像是喜悅,像是激動,更像是千萬年來發自肺腑的慟哭!
    目睹此情此景,柒月的心痛如刀絞,看著眼前的彼岸花,她忽然覺得自己此時,就是那萬千彼岸花中的一朵,她們無聲的哭泣,仿佛就是她發自心中的憤怒呐喊!
    “花葉終不見嗎?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無情天道?!我不信!!!彼岸花!你聽著!我柒月在此立誓!今日自願減壽百年!助你花葉幻化相見!縱有天譴神罰全由我一人承擔!我隻問你!願是不願?!”柒月說道此處,聲音陡然提高,妙目瞬綻,凝視著彼岸花。
    靜,寂靜,天地間似乎隻有一個聲音久久回蕩“願是不願,願是不願……”這聲音婉秀空靈,縹緲出塵,雖由耳聽來,但卻震撼心扉!彼岸花也停止了搖動,無論是紅色的曼珠沙華還是白色的曼陀羅華,都將那怒放的花朵朝向柒月,像是在驚訝地凝視和愕然地觀望。
    “相見?相見!她可說的是相見!!!多少萬年苦苦的等待,多少次輪回的噬心煎熬,不就是為這兩個字!但是!但是!!!……”彼岸花在瞬間的靜止後,開始劇烈地顫抖,像是心中有不能自已的悲喜在猛烈翻騰碰撞,滿城雙嬌紛紛垂下花首對著柒月瘋狂搖擺!
    心中清泉在流淌,那是愛,是情,是悲天的憐憫,湧上,湧上,湧出眼眶,化作一滴清淚,順著柒月的臉頰滑落,跌入塵土之中便如那水麵的漣漪蕩漾開去……
    “既然如此,那就見吧!”
    柒月話落,那彼岸花便如奉天赦。紅白花瓣開始一片一片自動脫落,掉下的花瓣也不落地,像是被風吹拂著,托舉著,在空中翩翩飛舞的彩蝶,待所有的花瓣落完,便從那花莖上抽出了點點綠葉,迅速長大成型,枝葉招展,碧綠如翠。空中花瓣狂舞,盤旋疾飛,嬌弱的花瓣竟能呼嘯著發出聲音,似驚喜,似哀歎,更似大喜而悲的哭訴。
    是你嗎?是你來了嗎?是那個日日不見卻夜夜入夢的你嗎?是那個有力臂膀和抵死纏綿的你嗎?是那個無數歲月讓人淚流幹,心掏空,相思成災的你嗎?對不起,原諒我這無數萬年對你的樣子已經有些模糊!我快忘了,你再不來我真的快要忘了!!!
    忘了?不敢忘,不曾忘,不曾忘記你如花的笑顏和溫柔的白衣,不曾忘記你開心的嬌媚和生氣的蠻橫,不曾忘記你滾燙的雙唇和散伏在我胸膛的長發,不曾忘記……淚,這滴淚你記得嗎?當年流進我心裏便不曾離去,雖過去了無數歲月,但她早已成為我心的全部,若說忘了,我便剖開這心給你看看……
    綠葉出玉露,顆顆閃爍,像極了那顆從前世流到今生的淚。花瓣飛旋而下,伏於葉麵之上,和著那晶瑩的露珠輕輕顫動,融化,綠葉向內次第翻卷,將那花瓣緊緊抱住,這一抱像是苦戀的深擁再也不會分開,這一抱就是死,也要死在你懷裏……無數光珠緩緩升起,每一顆都包含了一對花葉的相思,每一顆都在訴說著一段刻骨的糾纏。待得那滿城滿牆的彼岸花在片片綠葉的包裹下,都化成了漫天燦若星辰的熠熠光珠,柒月仰首,玉顏輕展,莞爾一笑,似送故人,那漫天光珠也齊齊對著柒月一沉,似是叩拜答謝,旋即光珠破碎,形神消散,彼岸雙姝隨風而逝……
    心中翻滾的氣血如怒濤拍岸,神法被破後的強烈反噬讓孽閻的身體搖搖欲墜。“真是如此嗎?”孽閻吃力的支撐著身體,目視化為光點消散的彼岸花,喃喃自語。伴隨著孽閻的話語,在一陣炫目的青紅耀光猛烈閃爍之後,那結界大陣便宣告破裂。麒麟大陣完成使命,消散開去,剩餘的七千餘生魂得以保全輪回,紛紛對著柒月叩拜不已,並逐漸消失在天地之中……
    時辰到,比鬥結束!
    就當眾人還沉浸在剛才的場景裏怔怔無語時,卻聽得耳邊傳來了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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