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衣躺在鋪著雪白兔毛毯的軟榻上，眸眼半眯，盯著宮殿頂上梁柱刻畫著的繁複精細的圖案，等半夏回來告訴我想要的消息。
    千熹宮的燭火從未斷過，每晚每晚地燃著，將宮裏照得亮堂得猶如白晝。別人也曾妄度猜想，隻是曆經時間衝刷，再無人好奇。畢竟，帝王不問，又有誰會去多費這番口舌呢？
    琉璃替我輕輕按揉著雙腿，以前在冬夜裏受了傷，便有了今日殘留的疼痛，受不得寒冷之苦。隻是這痛並不令我難受。相反，我是那麼樣地心甘情願，甚至恨不得所有的苦都能由我受過。
    在疼痛的感覺下，我恍惚中仿如回到了那寒涼的冰夜。鵝毛般的雪花漫天飄著，天寒地凍，就連哆嗦都帶著三分僵硬。我跪在鬆軟深厚的雪地裏，嘴角掛著笑，感受不到半絲冷意。隻是待得那萬人之上、人中之龍心軟，才發覺，原來融了的雪星滲進棉襖裏，活生生凍脫了膝蓋上的一片皮，血肉模糊，鮮紅的血肉與四周雪白的肌膚對比明顯，顯得分外可怖。我瞧著那人臉上不易察覺的悔意和恨意，內心卻笑得恣意盎然……
    “恭迎皇上。”
    我似乎是從遙遠的夢中倏然驚醒，惶然懵懂，竟也沒有站起身迎接。反應過來時，一雙帶著溫意的大手已然輕拂上我額際。外麵正飄著大雪，正如那夜，隻是我感受不到他身上冰涼的寒意。想來他為了我不會受到絲毫的寒意，做足了功夫。我嘴角輕抿，朱唇緩張：“皇上萬安。”
    “瀅漪真是愈加膽大矯情了，朕來了也不起身迎接。”劍眉星目，鷹鼻下的薄唇微翹，我便知曉，此刻他的心情必然很好。
    “那皇上究竟是要臣妾本分些呢，還是不安分些？”我抬眼瞧他，似笑非笑。他卻是一怔，隨即眼眸變深，俯下身在我耳旁喑啞輕言：“瀅漪的這幅模樣，真不想給他人瞧見。”灼熱的手點開兩人全身的火。
    魚水之歡，輾轉承寵，早已習慣這等事。我披上貂皮大氅，靜靜坐在梳妝台前，仔細瞧著鏡中人兒，蝤首白潔，黛眉斜斜，星眸瓊鼻，朱唇不點而紅，當真是如那些大臣們所說的一派絕色，隻怕會將來禍國殃民。笑意一點點擴散，鏡中的人兒亦變得益加驚豔，曆經歲月而容顏不衰，隻是已成了他人之妾。泓哥，如今你凱旋，而我自從作出那個決定後便注定了再也配不上你。隻是不知，四年了，你是否還恨著我？
    身後隱約有些響動，從銅鏡裏看見他朝我走近，笑意未達眼底，恨意卻是透了出來：“你就這麼等不及到天亮了麼。”
    我垂眼不答。原來半夏的蹤跡暴露了啊，我心想，怪不得。
    可這樣大家心知肚明的答案，我又何須說出口。
    他似是惱了，突然一把抓住我的雙肩，麵目在燭火中搖晃，有些猙獰。良久，他緊緊盯著我，手上愈發用勁，我吃痛，下意識輕輕皺眉，他才放鬆了力道。
    “原來，你也會痛。朕還以為，不是為了他，你就感受不到痛。”嘲諷的熱氣還在耳畔未涼，我便不由自主脫口而出：“皇上不知，臣妾一直在痛著，隻是麻木了罷了。”也許是因為哥哥明日就要回朝了，我實在守不住滿溢的興奮與傷感，竟逞了一時之快。
    這一次，他是真惱了。直到他離去，他帶著怒意的聲音猶在我耳畔縈繞，久久不散。
    “薄瀅漪，就像三年前的那個雪夜，你不要以為，我不敢動他。”
    隻是——
    蕭竫，自我入宮那日起，我便說了，他活，我活；他死，我死。
    你要他痛，我便讓自己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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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