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9、誣陷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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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許,喜歡與被喜歡、愛與被愛都是會上癮的,但凡事又都有個時限。三年後的事情除了在預見裏看到的那個結局之外原九宸一無所知,既然這樣就不如一步步走下去。或許,三年之內他就會厭了、倦了,那此時此刻所有讓他不安的擔憂便都不存在了。曲臨是死是活便與他無憂。
    原九宸這樣篤定地想著,手中生死簿就像是什麼不值錢的小玩意兒被他拋起來又接住、拋起來再接住,如此反複玩得不亦樂乎。
    黎川城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說書人依舊講著他說了無數次還不知乏味的段子;惜月閣的姑娘們倚著閣樓看著街邊的雜耍,而樓下的男人則仰著脖子看著她。一個個心無旁騖卻又都各存心思。
    “要說藥王穀那公孫穀主雲遊歸來帶了不少海外仙方……”這一次,少了那個喝茶的人,也沒人再評斷說書人的故事是好是壞。
    時至霜降,天氣明顯涼了許多。眉目清秀的醫者提著藥箱匆匆忙忙地進了一戶人家,一襲白衣的男人便百無聊賴地坐在屋頂,豎著耳朵聽屋裏傳來的聲響。幾聲女人的嘶叫,忽而又傳來幾聲嬰兒的啼哭,男人便立刻立起眉毛撇了嘴。
    “難不成那家夥還管人家接生?”
    轉眼,小大夫又急匆匆地跑了出來,大街上沒頭沒腦地轉了好幾圈最終又垂頭喪氣地拐回原來那戶人家。屋頂上的男人便再也坐不住,跳下屋頂掐著腰站在大街上像模像樣地喊了幾句:“祖傳秘方,專治疑難雜症,藥到病除,免費贈送!”
    等到小大夫再出來時,那個專治疑難雜症的江湖郎中早就沒了蹤影,倒是門邊清晰地擺著幾副配好的藥——當歸、熟地、白芍……就跟對著他的藥方抓來的一樣。
    “曲大夫,這藥……”老婦人一手抱著剛出生的嬰兒,一手捏著藥方踉踉蹌蹌地追了出來。
    曲臨手裏提著幾個藥包,神色恍恍惚惚的,目光在人來人往的街上轉了一個來回,卻沒有看到那個想象中的人。回神,有些失落地把藥端在懷裏:“我這倒是有一些,先煎來看看。”
    尋常人家煎藥的台子不比藥王穀的藥廬,湯薄了些,火旺了些那藥的苦澀味便重得嗆人,扇子越扇火便越大,到最後連眼淚都被嗆出來了。
    倏爾來了一陣風,堪堪吹開了窗子。
    看了看藥渣,又試了試藥湯,都是上好的藥材,比藥王穀裏的不差半分。
    “哎呀,曲大夫真是太謝謝了。”老婦人端著藥碗不停地致謝,“這黎川城的人可全靠你們藥王穀了。”
    “您客氣了。”趕緊還了禮還要趕去下一家。
    沈家是黎川城裏的大戶人家,如今沈家夫人得了病,沈家幾個家丁圍在曲臨周圍沒完沒了的催著。深秋時節,小大夫卻在街上跑得滿頭大汗。
    “杏兒可是老爺最中意的夫人,現在還有孕在身。”作威作福的老媽子抄著手站在床邊,擠眉瞪眼地盯著曲臨看,“大夫您可得瞧仔細咯。”
    房外,蝙蝠一樣倒掛在房梁上的原九宸鄙夷地輕叱了一聲。
    躺在床上的婦人臉色慘白,連話都說不清了。曲臨號了脈卻不知要如何用藥,女人懷有身孕不假,可腹中卻是死胎,偏不巧入秋後又受了風寒。這藥用也不是不用也不是。
    “隻是受了些風寒,調理一下就好。”曲臨隻好避重就輕,提筆準備開方子。
    “大夫,您可不能忽悠我老媽子不懂,我們夫人可是有孕在身,這藥可不能亂吃。”
    聞言,曲臨皺了皺眉:“這木桌上的茶可是夫人剛才用過的?”
    “當然,老爺對我們夫人好著呢,這茶可都是上好的明前茶。”
    明前茶留到現在不也成了陳茶。曲臨心裏暗暗道,臉色依舊淡淡的,端起茶盅指尖沾了些茶水放在舌尖嚐了嚐:“夫人天天都會喝這茶嗎?”
    “那是當然。”
    茶水裏有碎骨子的味道,因為量少不易被察覺,隻是天天都喝雖然沒有出現大量出血的症狀,但胎兒必然是保不住了。如今又在這夫人體內結成了死胎,搞不好就是一屍兩命的下場。
    床上的婦人眼中帶淚,嘴唇哆嗦著。
    “可否幫我端些熱水來?”曲臨轉身看向老媽子,用著疑問的說法卻是不容否決的語氣。
    老媽子皺了皺眉,大夫說的話她自然要照做,不過房裏隻有她一個下人,留下夫人和曲臨單獨相處多少還有些不放心。
    “若是不放心大可敞開房門,院子裏人多,那麼多雙眼睛盯著呢。”曲臨加重了語氣,厲聲道。
    老媽子瞥了曲臨一眼,最後也隻得退了出去。
    “夫人,這茶不能再喝了。”曲臨看著老媽子離開才近前小聲叮囑,“至於您腹中的孩子……夫人請節哀……”
    女人眨了眨眼,吧嗒掉下兩串淚珠子。
    老媽子回來後曲臨也不多說話,開了方子在院子裏煎了藥便要走。隻是還沒踏出大門,身後就有人哭喊著說自家夫人流產了。
    “夫人剛剛還好好的,隻是受了些風寒,怎麼喝了你的藥就成了這樣?”老媽子扯著曲臨的袖子不依不饒。
    在別人的地界上總不能說是人家的不對,可那夫人會流產分明就是喝了有碎骨子的茶,多半是宅子裏的人陷害的。自己開的方子裏不過就是一些益母草加上之前剩下的幾味當歸、白芍,有利無害。
    “我的藥方上寫的清清楚楚,哪一味會害你家夫人失了孩子?”明知這事有鬼,卻又不能戳破。
    “方子是沒錯,可誰知道你煎的藥裏有什麼?”
    “驗一驗藥渣就一清二楚了。”
    “煎完了藥誰還會留著那些東西。”
    分明就是算計好了的,有人想害這位夫人,又把責任都推到自己身上,他還真是百口莫辯。
    天色漸暗,太陽都沉到山下了,沈家的人完全沒有要放曲臨走的意思,把曲臨往陰冷的小廂房裏一關,非要等沈老爺回來去見官。
    窗外月朗星稀,明天一定是好天氣。曲臨靠在牆邊,仰頭看著被木窗分成一塊塊的天。
    也不知道那個人在不在,要是不在,白天那幾味救急的藥會是誰給的?要是在,怎麼不帶自己離開呢?
    靠在牆角迷迷糊糊的幾乎要睡了過去,突然就有人推門而入,揪著曲臨的衣服吵吵嚷嚷的說要去見官。
    這麼晚了,到哪裏去見官呢。曲臨意識恍恍惚惚的,也不爭辯,那人把他往哪扯他便乖乖地跟著,被抓疼了也隻是皺著眉悶聲哼幾下,一副死囚上刑場似的自暴自棄的樣子。
    深秋入冬的天,風一吹就冷得要命。
    “嗬,這不是惜月閣白姑娘那位入幕之賓?”老男人的聲音,還帶著濃濃的不滿。
    “老爺,他可是剛剛害死了姐姐的孩子呢?”女人尖著嗓子嬌嗔,依稀還夾著幾分幸災樂禍。
    “那還留他幹什麼?明天就送去見官,害死老子的孩子,真是膽子大了不要命!”
    於是,天一蒙蒙亮曲臨又被沈家人押著去了衙門。
    說什麼身為醫者竟然用藥害人,如此沒有仁愛之心就不配再做大夫。也不管衙門口站著的百姓如何抗議、求情,隻因曲臨不肯招供就直接用了刑。十指連心,真是要夾斷他十根手指從此再不能號脈行醫。
    曲臨第一次覺得原來黎川城也這麼不太平,真是讓人寒心。
    然而,更讓他失望的是那個人直到自己被用了刑,疼得死去活來依然沒有出現。開始,還在替他辯解,公堂之上即使是有心也沒辦法直接把自己帶走。可在這漆黑陰暗的牢房裏,他還是不曾出現。果然,他是不想再見自己了。
    曲臨暈暈沉沉地蜷曲在牢房裏,連看守獄卒都搖著頭歎息,血肉模糊的雙手露著白森森的骨頭,疼到麻木得再也感受不到疼,整個人就像行將入土一樣。
    “曲大夫,要不要喝些水?”全黎川城都靠著藥王穀的人治病,即使是在這牢獄之內認識他的人也不少。
    “不用了,多謝。”曲臨搖了搖頭,勉強說出幾個字。
    “哎,自從換了新的縣老爺,這城裏的日子就不好過了。”獄卒歎著氣走了。
    夜裏起了一陣風,吹得鐵質的牢門咣當咣當的亂響。睡得迷迷糊糊的獄卒不滿地嘟囔兩句又睡了過去。
    “小曲臨!”有人伸手推了推他的肩。
    “原九宸?”毫無意識的曲臨完全是出自本能地喃喃自語。
    雙手被人輕輕捧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吹著氣,涼絲絲的感覺。曲臨終於皺著眉動了動。
    “別動,我帶你出去。”
    緊接著身子被人橫抱了起來,大概是那個人也快沒了力氣,腳步虛浮雙臂甚至抱不穩他。曲臨伸手想去抓那個人的衣口,卻又被輕輕地按了下來。
    “原九宸,你怎麼了……”身為醫者,即使此刻無法望聞問切,他也感覺到抱著自己的這個人受了傷。
    似乎過了很久,那個人終於放下了自己,溫潤柔軟的雙唇輕輕貼在自己的太陽穴上:“你在這裏好好休息,等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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