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山有樞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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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有樞
    (一)
    現在有一門職業,專門從事嫁禍,無論是糾紛、爭端、感情、還是家族秘鬥,隻要給足了錢,嫁禍師都可以幫你辦到。
    如同人分三六九等,嫁禍師也有等級。小的不才,恰好是嫁禍師裏神的級別。
    在嫁禍的各種事件裏,感情嫁禍最難的,一是因為人心叵測,時不時的變數就會讓結果功虧一簣,二是因為耗時太長。感情這東西最難捉摸,投入高回報少,接這麼項業務足夠接其餘的好幾件了,而且在業內,感情嫁禍的訂金最少,最不值錢(除了極個別的)。
    這年頭,談的都不是感情,是錢。
    但是這是最能體現嫁禍師能力與節操的事兒,如你所見,這種出力不討好的事幹多了就會像我一樣被封個王,封個神什麼的,搞得好了,別人還說你高風亮節,不貪圖榮華富貴。
    這都是業界傳的,其實這都是屁話。我們這一行熟絡的都知道各自的底細,壓根就是閑的蛋疼,家裏有了金山銀山,這點小錢是在看不上眼,況且,大家族裏強迫相親的戲碼並不少,打小就這麼熏陶,怎麼著也耳濡目染,知道該怎麼做了。
    嫁禍師,圖的就是滋味兒,活得痛快。
    在這裏,你就是主導者,你主導著整個人生,隻要你想,世界都會圍著你轉。(當然,讓世界圍著我轉這種說法是誇張了些,我隻是想表達作為嫁禍師的隨心所欲)
    於是我又接下了一個嫁禍。
    很簡單,女的叫於雅,男的叫何長敬,小三兒呢,叫葉思思。於雅作為何長敬的未婚妻(實際上她自己也喜歡何長敬),下半年就要結婚了,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她的堂妹——葉思思和何長敬的關係曖昧起來,簡直到了溺愛的地步,連公司機密要務都帶著她不避嫌。
    於是,我決定搞到一份機密出賣給何長敬的對手公司,這樣,嫁禍就顯得順理成章了,畢竟,何長敬不會缺心眼兒到賣了自己的公司。
    這份工作異常考驗人的耐性,在我埋伏了一個月還是沒有打探到消息的時候,我再一次領教了一點。
    於雅顯得沒有耐性了,三番五次的催我快動手,可是這也由不得我啊,我既不是何長敬的公司要員又不是他的傍家兒,連個朋友都算不上,拉上於雅,我充其量就算是個搞破壞的,破壞人家和小蜜兒的幸福生活。
    兔子逼急了也會咬人。這句話是真理。
    我認為我比兔子高級些,所以我不被逼急了也會咬人。
    不管三七二十一,找不到就挨個撬鎖找吧。趁著夜色,我潛到警衛室,敲昏了保安,迅速地切掉監控器,立即帶上工具開始我的偉大工作。這點帶小偷性質的做法是我最鄙視,最不屑於用的,小江給我介紹這種新的作案手法時我還清楚地記得本人倨傲的俯視他,說不屑與他同流合汙。
    但是事到如今……我就不說什麼了。鄧小平同誌說得好——不管黑貓白貓,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貓。作為二十一世紀的良民,我覺得我有必要認真貫徹執行。
    在搜完五層樓還是一點東西都沒搜到時,我有些不耐煩了,心想,下一間還是沒搜到的話就打道回府,補充體力,明天再接再厲。
    聽說過一句話麼?人倒黴,喝涼水都塞牙。
    在我愜意的噴出一口煙撬開門鎖時,咯噔一聲,那門自己開了。出來的是一張戴著金絲邊眼鏡的極為斯文的臉,此臉名為何長敬。
    (二)
    你知道心律瞬間飆到一千是什麼感覺麼,我感覺到了。這顆脆弱的肌肉組織和血管組織及細胞組織所組成的物件正以做死的節奏在我胸腔裏狂跳,每一個聲音都被無限放大,我甚至可以清晰地聽到我身體裏紅細胞供氧的歡呼聲。
    有人說,腦補供氧充足有利於大腦迅速運轉,在這電光火石的一刻,我掛上職業的笑容:“我還以為人都走了呢,你們公司留你加班啊?”
    何長敬犀利的X光射線透過眼鏡片掃描我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遲緩的說:“你是誰?”
    鎮定的舉了舉手上的作案工具:“換鎖啊,你們老總把名片都留給我了。”為了增加可信度,我掏出何長敬的名片:“呐,這不是你們老總麼?還有這個,我們公司的業務單,上麵不是寫這麼?”
    何長敬掃描了一下,眼裏還是懷疑:“現在是深夜,為避免麻煩,請您先回去吧。”停了一下,又說:“如果對您的工作有任何妨礙,請打電話,我會給您補償。”
    “不礙事,我也是想快點做完,沒有想到您這麼晚還在這。”我利落的回答,心裏緊張的要死:你快走吧,快走吧……
    何長敬點頭嗯了一聲,剛邁出兩步,他忽然轉過頭來:“你怎麼知道我是何長敬?”
    腦門上的汗瞬間下來了,我勉強死撐著:“看您器宇軒昂,一定是公司的高層,這麼年輕,除了何總還有別人麼?……”
    何長敬逼近一步,我忍不住向後退,他陰測測得問:“你不是說我們公司留我加班嗎?嗯?你是誰!”他手伸向我。
    見事不好,我扭頭就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然後……
    我高估了我的速度……
    這件事的後果是,我以極度狼狽的姿態坐在一個堪稱審訊室的小房子裏,白熾燈一開,晃得我睜不開眼,何長敬陰森的臉隱藏在光亮之後顯得格外毒辣,就連他的溫柔一笑露出的那排白牙,我都覺得是淬上毒的匕首,隨時準備把我分屍火化。
    我不斷著腦補著何長敬桀桀怪笑著把我先奸後殺,五馬分屍,挫骨揚灰的場景,越想越覺得何長敬是個人麵獸心的衣冠禽獸,在高度緊張的狀況下,無論何長敬做出如何優雅的動作都被我自動屏蔽,轉化為一幕幕慘不忍睹,殺人越貨的前奏。
    可能是我臉上的表情太過猙獰,何長敬發話道:“你是不是尿急?”
    我努力淡化了下緊張的情緒,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不……是……”心裏問候了他的祖宗十八代(附帶著於雅)。
    “到底是不,還是是?你說清楚啊?”何長敬摘下眼鏡,眼底隱忍的笑意毫無障礙的淩虐著我的內心。
    你這個渣滓……社會的敗類……人民的敵對者……黨的反動派……
    終於明白古代為什麼有剜眼這種刑罰了,有種人,他身上的確帶著這種讓人恨之入骨的氣息。何長敬儼然是這種人中的佼佼者。
    他見我不答話,上前一傾身,距離近的我甚至都能看清他的睫毛。
    不……會……真……的……要……先……奸……後……殺……吧!!!!!!!
    腦袋上原本就亂蓬蓬的毛猛然炸開:“大俠!饒命!”
    (三)
    其實,是我想多了,何長敬從某種方麵來說,的確是個了不起的人物。至少從我嘴裏撬出東西的人還是少見的,在他麵前,你會不由自主的受他牽製,甚至沒有察覺自己已經被牽製的這個事實。
    這是很頭疼的一件事,泄露顧客的信息是絕對不允許的,就在我抓耳撓腮不知道怎麼開口跟何長敬解釋的時候,他重新戴上了金絲邊的眼鏡,拿側臉對著我,說:“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但是,你也要明白,不要再插手有關於我的任何事。否則,得不償失。”
    “你是說真的?!”我差不多是從椅子上跳將起來了,激動地不能自已。
    “當然。”何長敬轉過身子,拿出一遝錢來,很厚的一摞,推向我麵前,“這應該足夠你的酬金了,這之後,不要讓我知道你還在為於雅做事。”口氣甚是張狂。
    我這人有個毛病,見不得骨子裏比我狂的人,也受不得別人拿錢甩我,雖然這種事很多人求著被人甩。
    我諂媚的將錢數了一遍又一遍,拜金的樣子,我自己都忍不住唾棄我自己,實在是太惡心了。何長敬臉上的表情我看不到,想必也很唾棄我吧,起碼我們之間的氣氛鬆懈了下來,連帶著我緊繃的神經。
    我和何長敬第一次短兵相接的結局是我目送他遠去,我得到一筆不菲的資金。
    (四)
    小江問我:“你會不會喜歡上你的客人?接的全是這樣的嫁禍,公私分明是不太可能的吧,像你這樣的人。”
    我記得當時我很臭屁的把手拍在小江的腦袋上,告訴他說:“就算喜馬拉雅山塌了,爺也不會幹這麼蠢的事兒。”
    (五)
    何長敬讓我不再插手,這件事本身就是不可能的。於雅本來就很敏感,在這樣的節骨眼上忽然找不到我——一次兩次還說得過去,三次四次就有些難辦了。但是她畢竟是富家小姐,還有一定的修養,不會那麼心急火燎的找我算賬,多少給我一些緩衝的餘地。
    人能爬到一定的地位,不是簡單地耍耍嘴皮子就可以的。就比如何長敬。
    我原以為隻要安分一兩個月他就會放過我,何況,就算於雅來找我我也會警惕的找不顯眼的地方。然而,我失算了。這個人不肯他的身邊有任何的隱患,一旦萌芽就要馬上除掉。
    還是審訊室大小的空間,不過這次我真的是光的了。何長敬金絲邊的眼鏡片在日光燈的照耀下反射著刺目的光輝。我嗬嗬傻笑一聲,想要把四肢伸回來,但是伸到半路,何長敬不緊不慢地賞了我一道火辣辣的鞭痕,像火在燒。
    真是極度的羞恥,在這樣目光的注視下。何長敬的目光刮過我的身體,真是不公平啊,我這樣想。於是順口說出來了:“有本事你也脫啊。”
    “嗯?”何長敬下巴一揚,“你有這種興趣?果然人不可貌相。”說話間上半身微微向前傾,我可以清晰的聽見自己的心跳。
    “知道為什麼把你弄過來嗎?”
    我無言的翻了一個白眼,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你肚裏的蛔蟲!但是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不知道。”
    “你還是記不得了。”何長敬歎了口氣。“安曉。”
    安曉?安曉?安曉……誰是……安……曉……啊……
    (六)
    曾經有一個人說過,你不死,我不能安心過活。
    (七)
    我的四肢被打開,好像解剖台上的青蛙,沒有絲毫隱私可言。
    何長敬坐在我身邊,抽著味道很重的煙,我們都沉默著,誰也不想打破這份寂靜。
    “白之幸,你還是不肯放過我啊。”我望著白色的吊頂。
    “你不死,我不能安心過活。”白之幸凝視著銀白色的打火機緩慢的說。“我一直在找你,找了很久。我一度以為你死了。”
    “那你幹脆以為我死了不就好了,費那麼多力氣做什麼?”我真的搞不懂,為什麼他還是不肯放過我,為什麼非要把我逼到死路。兩個人明明不能在一起,為什麼還要互相折磨到死。
    “誰知道呢?”白之幸偏過臉來看我,臉上有種堪稱溫柔的表情,“我本來都是要放棄的,明明是兩張不一樣的臉,不可能是一個人的是吧?可是安曉,骨子裏的東西是不能改變的,就像你永遠都會害怕我,哪怕換了張臉也不能改變這個事實。你的這份恐懼我已經實在的收到了。”他的指甲劃過那道鞭痕,“這是我親自刻上去的。”
    “你滾!你滾啊!你他媽怎麼不去死!別碰我!白之幸你怎麼不去死啊!你這混蛋怎麼還活著!”手銬深深地勒緊手腕,哐哐作響。“我現在是方玥!不是安曉!安曉已經死了!他死了!我不是啊!我不是……安曉!啊……!”我努力不哭,作為一個男人在這種時候哭,太丟臉了,可是我還是哭了,怎麼也止不住。
    白之幸看著我鬧騰,直到我再也沒有力氣,他說:“鬧完了?”
    我不看他。
    他說:“我要上你。”
    “你!……滾!白之幸!你滾!你去死!……啊!”
    (八)
    我想忘了白之幸,這些年我一直努力著,成為嫁禍師,很多行行色色的感情我都看過了,我想我已經百毒不侵了。
    還是不行啊。
    白之幸再次撕破我的世界的時候,我就知道不行了,這是我最壞的一次嫁禍。這個人是個十足的混蛋,但是就是這個混蛋,讓還是安曉的我死過一次,為了他。
    值不值呢?很難說清楚。
    我的身體背叛了我。
    (九)
    清晨,白之幸坐在我身邊,我動了動身體,背對著他。
    白之幸說:“我以為你死了。我夢見你,我看見你就在那裏,但是我們中間擋著東西,這才相信世上有陰陽兩隔。”
    “所以呢?”
    “我想和你一起過活。”
    “於雅呢?葉思思呢?這一切呢?”
    “萬事有我。”
    “……”
    “……”
    “好。”
    白之幸吻吻我的額頭:“現在你要記得了,你死,我不能安心過活。”
    “……好。”不死。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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