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納特是一匹竭力的困獸，在瓢潑大雨裏，淪為落魄的螻蟻流竄在這個繁華的帝都。
    他本該能換形，達到獸人最大的戰力，興許還有逃脫的機會，可是，那個人借著他對他的信任給他下了藥。塞納特突然很想笑，這種荒唐的結局竟會成為他人生最後的畫筆。
    “轟隆”一道驚雷砸落在天空上方，豆大的雨滴墜了下來，積蓄而起的水窪被一隻滿是汙穢的靴踏過，濺起的泥水粘附上牆角，留下一條條深棕色的泥印。
    小巷裏散發著腐爛的垃圾臭氣，老鼠蟑螂在黑暗裏潛伏，塞納特知道，自己一旦倒下，血肉就會被這些肮髒的東西啃食，等到屍體被發現時，怕是滿身蒼夷。
    他仰起臉，企圖在大雨中從小巷頂部那條狹窄的縫隙裏看見天，他想問問，為什麼，他會落到這個地步，家破人亡還要背負那千百條血債。
    大雨砸在他臉上，巨大的衝刷力迫使他閉上眼，臉上的傷口被雨水衝開，反卷出白色的創口，生疼。
    他逃不掉了，哪怕在大雨裏，他也嗅到了一股子皇室走狗的氣味。
    那些追過來的豺狼已經為他準備好了墳墓。
    “賽納特，皮斯斐爾，第三伯爵長子，1978年奪得帝國第一百零八屆的狩獵之冠，1980年成為第三軍團副官，1983年比丘、斌耳湖、特加納三戰戰功卓越，21歲慶生宴晉級帝國首位最年輕的少將。”從牆後露出的豺狼穿著皇室清道夫部隊漆黑的金屬甲衣，從鐵麵具下傳來的聲音冰冷而帶著嘲諷，“可惜，第二年成為叛軍之首，誅九族。”
    塞納特笑了，他抹了一把臉，擦到傷口咧了嘴露出一個冷笑，“你廢話依舊那麼多，萊昂，狗應該乖乖的閉上嘴做好事。”
    這句話似乎刺痛了這群財狼，槍支上膛的聲音連綿不絕的哢哢響起，被稱為萊昂的男人舉起了左手在空中示意停止，似乎並不介意塞納特帶著侮辱的話語，甚至帶著調笑，“塞納特少爺記性真好，當然，接下來，您也永遠不會忘記。我的名字會永遠的烙印在您的身上。我將是為陛下除去最大叛軍首領的英雄。您將成為我榮耀開始的第一步台階。”
    “你就是一條狗。”塞納特捧腹大笑，笑聲癲狂而冗長，扯動了腹部巨大的傷口，一個踉蹌，險些跌落在地。他看著萊昂的麵具，猜想那後麵是不是張蒼白的臉，帝國的新任陛下，怎麼會真的給這隻豺狼榮耀，他將永遠站在陰暗裏成為陛下手裏見不得光的掠殺鐮刀。
    “不，我相信我會站在您同等的高度，為您舉行一場足以震撼人心的葬禮。”豺狼舉起了手中的槍瞄準了塞納特，“您將為世人獻上一幕‘叛離者下場’的戲劇，而我會成為這場戲劇的導演獲得最終的榮譽。”
    這一刻，塞納特不知為何鬆了一口氣，死了的話，是不是就不用為那千百條生命愧疚，不用再為自己的愚蠢憤怒，不用再為那人的利用而傷心。
    子彈穿透肩膀的那一刹那，塞納特聽見了骨頭碎裂的聲音，耳朵嗡嗡作響，整個世界被摁了放慢鍵，他看見雨水一滴一滴的落下，子彈脫出槍口，破開雨幕劃出一條白色的空中軌跡，射入他的血肉，綻放出一朵一朵紅豔的梅花，燦爛如兩年前第一次看見的那人……
    再也撐不住了，塞納特倒在泥濘裏，血水從彈孔裏流淌染紅了一地，他看見了天空，黑的就像是揭不開的帷幕。如果這就是結局，他多麼希望自己從來沒愛過。
    如果，能再來一次，是不是會有不同，這個時候父母兄弟是不是還在等著他回去用晚餐，然後舉行一場為他而辦的慶功會。
    而不是，一殿的殘肢斷臂，血流成河。
    獸神在上，如果您願意擱下一點憐惜同情，我願用來世賭今生，讓我再來一次……
    可惜，獸神隻是上古遺留下的傳說，他隻存在在書麵和人們代代相傳的口中。他不具備任何的神力，信仰隻不過是對自己的一種催眠和鼓勵。
    塞納特困倦的想要閉上眼，失血過多和大雨帶來的寒冷令他開始微微抽搐，模模糊糊間他在小巷的盡頭看見了一個暈出輪廓的影子，那人不顧形象的奔跑而來，被石塊絆倒向前一衝跌倒在地，再也沒起來，人影坐在地上遠遠的看過來，至始至終一句話也沒說。
    當黑暗來臨，塞納特無力的死去之時。
    有人在嘶嚎，伴隨著萊昂的冷笑。
    “我會讓你付出代價。”
    “大人，您來晚了，不過就算你來的剛好及時，您也不能妨礙陛下的決策，塞納特少將，噢，不，叛將一定要死。”
    “萊昂！我發誓你會懸掛在比西亞堡的頂端，被烏鴉啃噬成白骨！”
    “噢，那真是一場令人期待的盛宴，大人。”萊昂嘲諷的將槍支收齊，他可不相信麵前這個瘦弱得仿佛是一隻幼崽的“大人”能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他除了能拿拿手術刀，還會做什麼？
    萊昂做了收隊的動作，財狼們在黑暗中隱去了身形，向他們的主子彙報去了。
    “萊昂你這坨狗屎！”那人在黑暗中氣的渾身顫栗，捏緊雙拳，指甲刺入肉中流出少許鮮血低落在地上蔓延開來的血水裏分不清彼此。
    “不怕，塞納特，我來了。”那人彎下腰，將塞納特的屍體艱難的半抱起來，踉蹌的一步一步離開這個肮髒的地方，“我會讓你活過來，一定讓你活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