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雲深從酸痛中醒過來，看見的是殘汙的牆壁，昏黃的燈光。鼻尖聞到一陣酒味，以及像是食物腐爛後特有的酸臭味。
    維持原來躺著的姿勢大約半個小時，傅雲深才漸漸緩過勁兒來。
    好不容易找到力氣起了身，下了地。光腳踩在地上，感受到一片冰涼。下意識垂眼看去，卻見到一雙白皙無血色的腳板。動動腳趾頭，傅雲深心裏越發覺得奇怪。
    他不是膚色白皙的人，怎麼這雙腳會這麼白？他已經27歲了，手腳長定型，42碼的腳無論如何也不算小，可眼前的腳明顯不大，瘦削還帶著點秀氣。好吧，這些都不是關鍵的地方。關鍵的是，他明明記得自己已經死了。
    死因說起來很可笑。殺他的人也是個腦子有毛病的。
    他出生在傅家。傅家便是在富豪如雲的B市，也能夠排得上號。自小養尊處優，更一直理所當然以為，傅家偌大家業，豐富財產最後都會是屬於他的。沒料想，在十四歲那年，母親早早離世，緊接著，傅家橫空降下一個人來，竟說是他的弟弟。
    一向以身為獨子而自覺優越，陡然來了個家夥，要分去父親疼愛，又顯然不是和自己同一個母親，他自然不大樂意。又過了三四年，發覺沒辦法和這個弟弟和睦相處，更發覺這個實際隻小自己一歲的弟弟，比自己更得父親歡心，隱隱有要奪走傅家大部分家業的趨勢，反目成仇便不可避免了。
    隻可惜，到底段數不同。他百般刁難，對方也隻是輕描淡寫。他如何掙紮，都成了失敗者。在一切成定局的時候，他忍不住逞口舌之勇，將累積十年的憤恨、怨怒，變為惡毒的詛咒狠狠罵出來。
    罵完一通，他沒有爽快多少，卻在罵完後，踏出大門沒多久，就被一心愛慕對方的瘋女人給用車撞死了。
    死的感覺太深刻，傅雲深對於自己死了的這件事，還是十分有把握的。
    至於眼下為什麼還有知覺，還能呼吸，還能動彈，牆上的鏡子或許可以說明一切。他咧嘴笑，鏡子裏秀氣的男孩子也在咧嘴笑。他做鬼臉，鏡子裏的人像也在做鬼臉。
    鏡子下方，是一個半人高的舊櫃子。將三個抽屜都拉開，找到了錢包和證件。
    身份證上寫著：姓名傅雲深，出生於1997年9月8日。
    他是叫傅雲深沒錯，可他出生於1987年，死於2014年。鏡子裏的臉不是他的臉，所處的地方也是從來沒有見過的，身份證上的信息更和他對不上號。
    愣愣地放下手中東西，抬眼直視鏡子裏的人。
    他是誰？是傅雲深。隻是這個傅雲深，好像不再是以前的傅雲深。
    慢慢走回沙發邊，頹然坐下。他沒想過，自己會在年僅27歲的時候就死掉。更沒想過，死掉之後到的地方，不是陰曹地府，不是虛無，而是一個陌生人身上。
    他死了，卻又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