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留衣不清楚這幾日風奕軒不知是發了什麼瘋，沒日沒夜的折騰自己，害他整日整日都下不了床，也是後來從蘇翎那兒無意中聽說丞相一家被滿門抄斬了，才得知原委：那人，一定是舍不得心頭寵黎安之才變得那麼不正常吧。
    真是可笑得緊呢。那個人一麵口口聲聲說著最愛的人是季留衣，一麵又為了新的愛人黯然神傷，更可笑的是，還有人以前居然信他愛著季留衣的假話。
    滑天下之大稽。季留衣簡直笑得快直不起來身子了。蘇翎頗為幽怨地瞟了眼這也太不正常的季公子，將燒好的手爐放在他床頭，就一句話不說的退下了。事實上，從那日跟蘇翎攤過牌得知他現在真正的身份時，蘇翎對季留衣的態度就愈發冷淡了。
    倒是季留衣卻一副渾然不覺的樣子，還是照樣跟蘇翎說話，照樣吩咐他做這做那，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說起來，倒是也有一陣子沒見過赫連祐了。
    前幾日一直都碎雪連綿，這日好不容易天放晴了，季留衣得了空，悄然從床底下摸到了先前藏好的酒壇子，擱在腿上，然後無視蘇翎詫異注視的眼光，徑直越過他緩緩推著輪椅來到院外。
    冬天的梨樹隻餘下枯枝敗葉，看來尤其蕭索，但季留衣知道，明年春來，花還會再開，但他，未必就還能再看見。原來，不知不覺，在這王府已經掙紮了整整三個年頭了，原來還以為自己一年都捱不過去呢。還真是，諷刺。
    季留衣無奈地苦笑，素白的手卻揭開酒壇蓋兒，一股濃鬱醇厚的酒香撲鼻而來。夾雜著梨花的幽香，十分醉人。
    酒不醉人人自醉，偷得浮生半日閑。
    “赫連大哥！”就在季留衣放下酒壇時，卻意外地看到赫連祐正朝這邊走來，想到有一陣子沒見到他了，季留衣就自然地喚了聲：“快過來！”
    赫連祐卻並沒有露出欣喜的樣子，他的臉緊緊地繃著，遲疑了好一會兒卻還是不自覺地坐到了季留衣跟前的石凳上。
    “好一陣沒見到你了，赫連大哥在燕都住得還習慣嗎？飲食氣候方麵可還適應？”季留衣渾然不覺地滔滔問起話來。對於赫連祐，季留衣是感激的，不僅是因為他是唯一一個肯信他的人，對他有知遇之恩，最重要的是，赫連祐給他的感覺太溫暖，就如同兄長一樣，讓人不舍。
    “很好。”赫連祐近乎貪戀地瞥了眼笑顏盈盈的季留衣，卻生硬地從牙縫中擠出這兩個字。
    他是季留玉，並不是季留衣。當從季昭那裏得知季氏這一對雙生子的故事後，赫連祐就像是被一塊魚刺卡在嗓子眼裏一樣難受。他是答應過他的衣兒不去過問他的往事，卻還是忍不住對他的事上心，但真相卻來得如此殘酷。
    風奕軒青梅竹馬的愛人，也叫季留衣。季留玉，不過是一個替身。可他執意稱自己叫季留衣，顯而易見，是把自己當做風奕軒的愛人了。如此卑微，如此討好，卻全都是為了風奕軒！甚至不惜欺騙自己！聯想到前不久親眼所見他的“小衣兒”使出渾身解數伺候風奕軒的場景，赫連祐就覺得血氣直往腦子裏衝，痛恨的不能自己。
    想到這裏，他的眼神暗了暗，站起來，轉身欲走：“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告辭了。”
    “等等。別走。”季留衣也忽然抬手，拉住他的衣袖，那絕美的臉上卻全是乞求：“陪陪我，好麼。”
    就這麼鬼使神差的，赫連祐真的住了腳步。卻仍舊沒擺出什麼好臉色。
    “你們，去取兩個酒杯來。”季留衣沉聲對著那兩個原本跟在赫連祐後頭的仆人吩咐道，那兩人對視了一眼，見赫連祐沒有反對，便應了聲，下去取了，赫連祐這時才注意到季留衣居然捧著一個很大的酒壇，一時之間也好奇了，“你這是要做什麼，請我喝酒？”
    季留衣但笑不語，蒼白的臉上竟難得浮出了一絲紅暈，他將下人取來的酒杯擺在石桌上，然後神神秘秘地揭開酒蓋，刹那間，赫連祐嗅到了鋪天蓋地的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