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散宴後，肖傾宇並沒有直接回府，而是讓小廝將馬車駕到了離湖。此時已是深冬，整個京都裹上了一層白雪。離湖之水早已結了層薄冰，冰上倒映著岸邊的三兩星火，溫暖卻也寂寥。
    肖傾宇捧著手爐，下了馬車。墨黑的天穹悠悠地飄著雪。湖邊早已無景可賞，隻餘下幾株蒼老的楊柳，頂著幾寸白雪，歎著時光悠長。
    肖傾宇立在岸邊，仍由那雪潤著衣衫。一旁的舒離，一邊提著燈籠，一邊著急地四處張望：今日出來沒有備傘，哪曉得公子突然要來離湖，這麼冷的天，若是吹著風，凍著了，怕是又得病上一陣了。
    “公子，我們還是回府吧。天上飄著雪，一時也找不著傘，萬一凍著，可就不好了。”
    肖傾宇隻將目光溶入遠方飄渺的夜色，聲音也在寒風呼嘯中，涼意透骨。
    “舒離，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從公子十歲那年，我便跟著，到如今有八年了。”舒離想起，自己剛入府時，也不過十三歲，稚氣尚未褪盡。那一年，府裏混進了個刺客，正要擄走熟睡中的公子，不料被暗衛察覺，當即擒下。響聲驚動了整個王府，竇王爺領著府中侍衛匆匆趕來。發現暗衛正押著那名刺客，跪在衣衫未整的公子麵前。當時的公子不過十歲，卻早已司空見慣，畢竟太多人想要他的命了。竇藩王皺著眉，道：“宇兒，你還愣著幹什麼？這人是要殺你的，還不將他解決了？”
    話音一落，在場的人皆是一驚。自己剛想上去勸說王爺此事不妥，就聽得公子輕聲道：“父王說得是。”接過暗衛遞上來的天蠶金絲，將雙眸輕斂，手腕翻轉間，金線直直咬住咽喉，刺客便斃命。竇藩王揚唇，讚揚道：“這才是我竇某的好兒子，好了，將屍首清了。宇兒早些去睡吧。”眾人皆散去，唯獨公子仍立在院裏，孤零零的白色身影，格外惹人憐。自己輕輕上前安慰道：“公子受驚了，回去歇著吧。”平時冷冷的人兒，雙眸盛著從未有過的茫然，呆呆地問自己：“阿離，我是不是太狠毒了？”他不記得當時是怎麼回答的了，隻是，從那晚以後，就再也沒見過公子那般神情了。
    “八年……我們來京都多久了？”
    舒離回過神來，忙道：“一個月了。”
    “一個月……”肖傾宇低喃，墨玉般的眸子空洞地望著眼前飛雪。是天意弄人，還是因緣難解，短短一月，肖傾宇便失了心魄。總在無意間想起那人嘴角常含的三分笑意，想起那人桃花眼中盈著的兩泉春水，甚至會想起，那夜銅雀館中，那人溫熱的唇角，纏綿的輾轉與廝磨。低眉，將一籃心事，潑入蒼茫夜色。
    誰在茫茫塵世，固執地將因緣分錯，譜成一世離殤？
    方君乾出了宮門，便見著早已候在那裏的寧七。寧七瞧見方君乾，便趕忙跑去，為他撐傘。方君乾拂去衣上雪花，隨意問了句：“世子可有平安回府？”
    寧七心下奇怪：為何主子對那世子如此上心？卻也不敢多問，隻答了句：“世子並未回府，而是去了離湖。”
    “離湖？”方君乾微微皺眉，“這麼冷的天，去那裏做什麼？”思慮片刻，便道：“去離湖看看。”
    馬車一路顛簸，不一會兒，便到離湖。方君乾急匆匆地下了馬車，從寧七手中搶過傘，便朝著那抹快融於風雪之中的身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