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7 母親的故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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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個布娃娃兒子,當他降生的時候我就這樣想,這孩子好漂亮,好柔軟,如同我小時候長伴我入睡的布娃娃玩偶。
同樣,他們也一樣的脆弱。
軍營裏的男人都是鋼鐵做成的,女人更要如鋼勝鐵,我所在的特戰旅更是如此,這裏沒有漂亮的人,沒有柔軟的人,隻有吐口吐沫都成釘的戰士。
當我手捧著孩子,看著他的眼睛,我第一次猶豫了,雖然我無數次設想過我的孩子將會成為怎樣優秀的戰士,可現在,當他半眯的拇指殼大的眼睛與我四目相對時,我竟然退縮了,我真的要讓他去經受那些磨難嗎?
布娃娃出生在冬天,起名的時候我和他爸爸一個人出一個字,我出的冬,他想到彥,於是他叫寒冬彥——冬天出生的賢士。
冬冬這個小名是他爸爸起的,雖然我不喜歡這樣重疊的字眼,覺得太娘炮了,可還是尊重了家裏戶主的意思,一直沿用了下來,習慣了也覺得還好。
隨著時間的流逝,這個布娃娃逐漸長大了,他是個很聽話的孩子,很少發脾氣,很少闖禍,很少給我們提要求,他大部分時間都是自己一個人自娛自樂,直到我的好友同樣生下了一個男孩後,他終於找到了難得的玩伴。
因為工作的關係,我和冬冬的爸爸都挺忙,他的童年基本上都在路家渡過,這點我和他爸爸都覺得挺對不起他。
可我沒想到的是,幼小的他始終作為一個好哥哥照顧著路謹和路謙,在同齡的孩子還在爭搶食物和玩具的時候,我的孩子已經開始牽著弟弟的手,帶著他上幼兒園了。
對於路謙這個可愛的妹妹,他也會特意的,把好玩的,好吃的,留給她,雖然他很喜歡掛她的鼻子。
雖然這些都不是我教導的功勞,可還是讓我引以為傲,即使我從來沒有在他麵前表揚過他。
冬冬上學之前還挺粘我,每次我隨部隊去拉練,他都會紅著眼睛站在門口送我,再等我回來的時候,他又會迫不及待的跑來抱我。
可慢慢的他不再這樣孩子氣了,上一年級的時候,他一副大人樣,端正的說著,“媽媽上班小心!”,等我進門時,他又說道,“媽媽,回來了!”
雖然知道這是兒子長大了,有男孩樣了,可是心中那種柔軟感覺的欠缺還是讓我覺得遺憾,但這短暫的遺憾又迅速的被習慣占領。
冬冬的學習一直中等,不過他考試運不錯,總是低分飛過,不用補習不用擔心到是省了我不少的心,每次他爸爸去開家長會回來都沒有什麼特別要提及的事情,好像他在學校也和在家裏一樣,平平淡淡無風無浪,甚至連他爸爸最擔心的男女關係也沒有一絲一毫的風聲響起過。
麵對這樣的情況我倒是處之坦然,他爸爸倒是有些不安,照他的話來說,男孩子太不讓人操心,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辦好。我苦笑,這是第一次見到手下兵好帶而焦急的領導。
我想過,是不是應為懷他的時候讓他感染了軍隊裏的氣氛,所以才會有這樣自侓的性格,可還沒等我回過味來,他偷偷藏在床頭的日記被我發現了。
翻開那本黑色的皮質日記本,略略的看了看,哼,原來這小子是個“背後黨”,果然,男孩子的叛逆期絕對不會存在空白頁。
在日記裏,她給我起過很多外號,卻沒有給他爸爸起,這是表示對我的不滿多過他爸爸?還是說,他和我的親近程度高過他爸爸?
不管如何,他起的外號我都不喜歡,太過直白,太過庸俗,這水平簡直和部隊裏那些大頭兵差不多,真不知道這孩子成堆的書都讀到哪去了。
我拿著紅筆把它們都劃掉,改成“媽媽”,然後再放回原來的位置,至於日記的內容我不做評價,完完全全的流水賬,連每天的花費都記在上麵,真不懂這有什麼好藏的。
幹完這些,我靜靜的等著他來和我鬧,什麼隱私,什麼人權,什麼尊重。。。。。。電視裏好像都是這樣演的,我等著他找上門,我想和他談談心,雖然具體談什麼還沒想好,可是我們交談的機會太少,我需要一個突破口。
出乎意料,一切風平浪靜,這給我一個幻覺,是不是我看的隻是部隊裏大兵們的訓練日記,指導思想就是隨便參觀,我無所謂。
之後,他依舊寫,寫了藏,可惜他隱藏水準實在太差,對於一個偵查兵而言找到它如同小小遊戲,一下通關。
我依舊用紅筆改,也不知道改了多少個“媽媽”,我有些煩了,算了,隨他去吧。
所以在那本日記裏,我的稱呼停留在“太後”這兩個字上,也算霸氣,我這樣自我安慰。
他爸爸聽聞這件事的時候激動了半天,按他的話來說,兒子總算有些不一樣了,並對我的偷看行為表示不滿,他摩拳擦掌的準備挺挺自己的兒子,可知曉結果後瞬間偃旗息鼓,低聲自語著,兒子還是和別人不一樣!
不管是聽話還是調皮,不管是安心還是操行,我家的布娃娃就這麼長大了,長的和他爸爸一樣斯斯文文,長的和他爸爸一樣善良溫柔,除了樣貌,他和我沒有一絲一毫的相似,我很不滿卻也很無可奈。
他讀高二的時候,我就開始考慮要不要讓他考軍校,這條文職路線對他來說會比較舒坦,而且我可以在一定範圍內給予相應的照顧和指導。
可思考的結果——我放棄了。
其實這個結果在他生下的那一刻起就產生了,隻不過我一直逃避,現在是把它拉出來在太陽下攤開,曬著,再徹底的剪斷了,至於原因——他太過隨遇而安。
安逸,安心,安靜,安分。。。。。。可以用在他身上帶安字的詞語太多,可就是沒有安邦定國之類的,如果他是女孩他就是正宗的安樂公主,麵對這樣的性格,我幾乎可以肯定,他在部隊會是個最聽話的兵,同時也是個最差勁的兵。
不帶刺的不是好兵,不懂的追求唯一的不是好兵,不爭強好勝的不是好兵,這些他都沒有,就算是死命的操練也不可能會有,更何況,還要麵對突如其來的鮮血或是犧牲,他承受不起。
我認命的把自願書放到他麵前,讓他自己做選擇,那麼一刻,我從他的眼中看見了一瞬而過的光彩,我有些心痛,有些自責,其實我的孩子並不是生來就是如此順從。
他爸爸從來沒有想過讓孩子接他的班當醫生,他隻有一個要求,不論什麼專業,起碼要讀到碩士,當然一直讀到博士最好,對於這番言論我保持沉默,這是他爸爸的希望,不過分。
最後,他選擇了外地的一所著名私立大學,那是個在海邊的城市,很漂亮,也很溫暖,以前我去那開過會,不過隻是在軍區部隊內部交流學習,也沒有機會去看看中心市區。
兒子會選那真是讓我意外,他解釋說,路謹的爺爺前幾年已經接受邀請,馬上會受聘擔任他所在專業的院長,算是有熟人在。我點點頭,挺好,孩子很會為自己考慮。
高考的成績依舊如全家人預料的,平平穩穩掐著分數線過關,真是太正常了。
整理行李那天,我給他買了個特大號的箱子,又給他買了很多新衣服,他依舊很懂事的推說不用買新的,不過他爸爸和我站在統一戰線上,告訴他,這是一個新的開始,要以全新的麵容去麵對,他點點頭,沒再繼續反對。
原本想給他買飛機票,可他堅持坐火車,說是便宜方便,我也就隨他了,沒有揭穿他恐高的老底。
站台上送他的人不少,我和他爸爸,還有最為親密的路家大小,大家都依依不舍,特別是路謹,這孩子雖然在對人處事上比冬冬老練許多,可對冬冬卻特別的依賴,些許是從小受冬冬照顧的原因吧!
兩個男孩低著腦袋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一副沒完沒了難舍難分的樣,算了,原來每天都見的朋友,現在隻能過年見見,難舍也是情理之中,由他們去。
以前來火車站總是送戰友,幾個人抱著一個人哭個不停,好像要把臨別的話都用眼淚代替了,作為女人的表現也就隻是在這一刻最為強烈,大家都知道,這一別就是生死,難得再見了,雖說可以聯係可事實上,人海茫茫,出了軍營,關係也就虛浮了,告別戰友,其實也是告別軍旅這個人生最為真性情階段的一切。
現在我在站台上送我的兒子,我拍了拍兒子的肩膀,瘦弱的感覺一如往日,但腰身卻挺拔了不少。
“好好的!有事和家裏聯係!”我簡短的說道。
“恩!”他用力地點點頭。
沒什麼嘛,又不是見不到了,又不是不回來,總還會見麵,總還是我的兒子,不用太過矯情。
火車漸行漸遠,我依舊站在站台上。。。。。。
沒有人陪同,沒有人幫忙,沒有人依靠,我的布娃娃,我家那位絕對順從的安樂“公主”,不知道會在新環境中渡過怎樣大學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