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戲中戲 (上)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990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多年之後,三月穿著龍袍無比悔恨。
若當初我知道這場戲中戲的結局,我會把你抱得再緊一點,再緊一點。
可惜隻能回憶,而不能回去。】
終生尋尋覓覓,命運冷冷淒淒。
秀足力,一點梅花落塵泥。
佩玉碧,誰忍生死永別離。
用盡三生三世的力氣,隻為陪君演一場戲中戲。
---陌洳櫻
【壹】洞房花燭夜,漠然鎖心結。
風兒從窗欞邊吹入,惹得蠟燭上跳躍的火苗抖了抖。
銀紅的絲綢挽在床邊,係著豔麗的結。大紅的被褥,棗紅的水袖,品紅的蓋頭。在這個夜晚,一切都染上了喜慶的顏色。
新娘安靜地坐在床榻邊,伸出纖纖玉手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蓋頭。
檀木的門被推開了,冷風驀然而入,吹得燭光掙紮幾下,才勉強繼續亮著。
撲麵而來的酒氣讓她顰了顰柳眉。隻覺得身邊一沉,視線透過繡花蓋頭,隱約看到身邊一身喜服的男子。
新郎有一頭耀眼的紅發,似乎正應了這喜氣。五官精雕細琢,隻是滿臉掩飾不住的厭惡之情。
他朝一旁挪了挪,遠離新娘身邊,然後便滿不在乎地褪下身上鮮豔的喜服,露出裏麵的黑衣,那華貴的新郎裝扮被他隨手扔在地上。
新娘等候多時,見郎君並沒有為自己掀起蓋頭的意思,便自己扯下紅帕子,露出一張傾國傾城的麵孔。
新郎瞟了她一眼,但還未觸及她的麵龐,便又匆匆轉向窗外。怎麼。。。。。。感覺有些熟悉呢。
金邊的紅裙穿在少女身上,眉眼間有一種漠然的氣勢,倒是符合了皇子妃的身份。
她拖著裙角,輕盈地站起來,鞠了一躬。
嘴角掛起嘲諷的弧度,少年依舊沒有看她一眼,“母後宣你我明天進宮,還得勞煩四月小姐陪我演一出戲了。”
名喚四月的女子一怔,隨即回道:“這是小女子的榮幸。不過,幾天前殿下從山賊手裏救出四月的時候,倒是沒有如此冷漠呢。”
“若你不是淩將軍的養女而是一普通百姓,你我還可能成為朋友。”三月頓了頓,聲音瞬間淩厲開來,“我最討厭攀龍附鳳的女子。”
四月隱忍著心中暈開的那抹疼痛,“實話說,小女子也不願被牽扯到這場宮鬥之中。”
三月的目光終於在她的視線中停留了一秒,許久,發出一聲不屑的冷哼;“沒人的時候,希望你能視我為陌生人。”
四月低低地發出一聲感歎,在三月聽來卻是默認。他躺在床榻的最外延,盡力與四月保持著距離,和衣而眠。
四月轉過身,沉默地注視他的紅發黑衣,心痛得不能自己。
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貳】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四月被窗前婉轉的鳥啼驚醒。身邊的被褥早已沒了溫度,三月該是一大早就離開了。
坐在梳妝台前,鏡子裏的人有些憔悴。四月不施粉黛,也沒有用那些繁雜的新娘發飾,她隨手盤了一個髻,從抽屜裏拿出一隻白玉的簪子插上。
丫鬟翡翠抱著疊得整整齊齊的長裙進來,“這是三月殿下為娘娘準備的。聽說這條琉璃裙是找了全國最好的裁縫,殿下親自給設計的花樣呢。”翡翠沒有什麼心機,說著說著就忘了自己的婢女身份,津津樂道起來,“殿下待您是真的很好呢,京城有那麼多女子想嫁給他,可他看都不看別的女子一眼。娘娘您真幸福。”
“幸福?”四月垂下眼簾。或許這兩個字對她而言太過沉重,對他亦是如此。
四月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從她換上這條長裙開始,她的一片真心都會被他當做演戲,而她真正開始演戲時他卻會覺得理所當然。
正應了那句話:你我相距咫尺,實則海角天涯。
【叁】道無情卻有情兮,君不顧矣。
三月不得不承認,那條琉璃裙穿在四月身上,的確是十分美麗。尤其是裙擺上繡著的紅櫻草花,是點睛之筆,裙擺微搖,那惟妙惟肖的花瓣仿若飄散在了周圍,隱隱帶來一股清香。
他怔住了。
四月倒是不以為意,走上前挽住三月的臂膀。那一瞬間,四月的臉微微紅了一下,又瞬間恢複了常態。
三月本想條件反射地甩開她,卻猛然想起下人還在一邊看著,雨詩,握了握她纖細的手指,仿若理所應當地吻了吻她的額頭。
周圍的宮女們都低下頭吃吃地笑,四月險些控製不住哭了出來。
然而,她像所有會演戲的人一樣,眨了眨眼睛,生生把淚忍了回去。然後抬起頭,對著三月不帶一絲感情的眼睛,明媚地笑開。
一笑傾城。
三月頓了頓,湊到她耳邊,仿若訴說著情人間的蜜語。但他說的卻隻有四個字,“演技不錯。”
對他而言,這是不過是一場戲。
對她而言,這戲會要了她的命。
多年之後,三月穿著龍袍無比悔恨。若當初我知道這場戲中戲的結局,我會把你抱得再緊一點,再緊一點。
可惜隻能回憶,而不能回去。
宮女在紫檀木的桌子上擺上三杯茶,然後就退下了。四月剛要屈膝行禮,便被三月扶起,她了解母後不喜歡這些繁雜的禮節,故作此動作。在皇後眼裏,卻是兩人互相關心體諒的證明。
“看來,三月對母後找來的皇子妃很滿意啊。”皇後微微頷首,輕笑道。
“那是自然。”三月淡淡地說。
陛下病重,讓自己最疼愛的小兒子三月與大兒子玄月爭奪太子之位不是她的本意,可此時玄月已被仇恨蒙蔽了雙眼,若他繼位,怕是會掀起血雨腥風。
皇後知道三月不屑於勾心鬥角,她能做的就是找個好兒媳輔佐三月。所以,命四月嫁給三月是她的意思,本也不可厚非,隻可惜她把事情想得太簡單。
“聽聞四月精通舞蹈,舞綾更是出神入化啊。”皇後的目光轉向四月,拉起了家常。
“娘娘言重了,四月對舞綾隻是略知一二。”
皇後笑道,“三月倒是隨了我,懂些音律呢。不如,讓三月彈一曲十麵埋伏,四月你來舞綾罷。”
宮女從大殿的角落裏抬來一架琴,置放在一邊。三月步步生風地走過去,熟練地盤腿坐下,試了試音。
四月深吸一口氣,平靜了心緒。
紅綢抖開,音律變換,紅綾仿若連綿不絕的波浪,隨著琴音起伏。音調徒然升高,四月把紅綾往空中一拋,旋轉一圈後穩穩地接住。綾、音、人,合為一體,令人歎為觀止。
三月有些迷惑,幾年前,他好像亦曾彈過一曲十麵埋伏,亦曾看過一個女子舞綾。
那是誰呢?
【肆】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三月做了一個夢。夢裏他不停地喚著一個女子“氳兒”,可當那個紅裙墨發的女子轉過身,他看見的卻是四月的臉。
蘇醒後,他不禁轉過身,注視著身邊仍熟睡著的人兒清秀的麵孔,睡夢中的四月仿若純真的嬰孩,露出淡淡的笑容。
他忽而憶起來了。那是小時候,皇宮內發生了一場內亂,為保證他的安全,皇後把他送出了宮,並讓他化名緋桀。他和保護他的人走散了,隻能在街上乞討。那時,他遇見了一個女孩——墨氳,心地善良的她把他帶到家裏,於是他就在墨氳家中住了一段日子。知道內亂結束,他被接回皇宮,才與氳兒分開。沒想到那一別,竟已是十年。
記憶中的麵孔與四月重疊在一起。他的目光滯住了:難道,這一直與自己演戲的女子,便是令他魂牽夢繞的氳兒?
他記得,回宮之前,他把自己的玉佩送過了氳兒。
心下想著,輕輕掀開被子,三月瞬間愣住了。
那被她日日貼身藏著的,不就是那玉佩麼?
三月有些激動。他險些推醒四月,問明她的身份。思索一下,不得太唐突,還是等她醒了再問罷。
三月如坐針氈了好一陣子,四月才悠悠轉醒。他扶住她的肩,極力克製著自己的手不要抖得太厲害。
“被淩將軍收養之前,你的原名是否叫墨氳?”
四月愣了。她本以為他忘記了。
那一刻她好想毫不猶豫地回答他,可想起玄月的神情,她生生把嘴邊的話咽了下去,滿不在乎地說:“回殿下,四月沒有原名,一直叫四月。”
三月不可置信地注視著她,仿佛要一眼望進她心裏。
“不可能。若你不是氳兒,你怎會有這玉佩?”
糟了,竟忘了那玉佩!四月一時有些慌張,解下那玉佩,沉吟片刻,答道:“這玉佩是我撿來的。”
“你忘記十年前的事情了麼?我是緋桀啊!”
“抱歉,殿下,四月不認識什麼緋桀。”
“你。。。。。。”三月又看了她一會兒,末了,低了頭,然後轉身而去。
他沒看到那一瞬間,她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