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要是我離開了，他會不會，有一點點，想我？”少年把玩著手中的一杯紅酒，眼中的光越來越亮，越來越溫柔。
    “主人，你該回去了，天氣涼了，要是您生病了，他會不高興的。”仆人恭恭敬敬的拿過披風，把少年護的嚴嚴實實，伸手拿掉少年手中殘留著猩紅酒液的高腳杯，一板一眼的說道。
    “哈！”少年輕笑一聲，腳下微微趔趄了一下，這才站穩身體，裹緊了披風，“要是他真的不高興一次，該多好。”
    清淡的聲音在海風的撕扯中，漸漸消散，仆人並沒有聽到。不過，看久了少年這樣的深情，他自然清楚他現在需要的是安靜的調整。
    這個被世人畏懼的黑暗帝王，其實也不過是個可憐人而已。
    愛別離，怨憎會，恨別離，生，老，病，死，五陰熾盛。
    這人生八苦，少年卻是嚐了個遍。
    仆人眼睜睜的看著少年驕傲的脊梁在那人的跟前柔軟，彎折，匍匐在地。那些年的意氣奮發，那些年的揮斥方遒，就連少年眼中的利光，也要被那人消磨殆盡了。
    一個人，若是愛的這樣卑微，愛的失卻了自我，該是何其悲哀！
    可是，不管全了多少次，少年依舊故我。
    “我控製不住自己，我就是想多愛他一點，再多愛一點，再多愛一點。我也知道這樣是不對的，可是，我控製不住自己。”
    少年的淚，就這樣悄無聲息，毫無預兆的落了下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這一年來，在這個私人小島上，少年的傷心之處，已經不知出現了多少次。
    隻為了那人，也隻是因為那人。
    “你來我身邊多久了？”少年晃晃悠悠的走在夕陽下，蕭瑟的背影讓人無端的心疼，他卻笑著側首，長長的睫羽在夕陽的暈染下朦朧而夢幻，“你伺候了我這麼多年，我啊，愛了他那麼多年，你有沒有數過，他真心實意的而對我笑，有幾次？”
    “我愛他，這個世界上，除了他的真心，我也沒什麼可以得到的了。”
    “可是，你看，我擁有的再多，又有什麼用？”
    “他還不是依舊不把我當成我？”
    “算了，這麼多年，我也累了。”
    “……該結束了。”
    仆人再度醒來的時候，少年站在船舷旁，悠然的靠在那裏，仿佛隻是在如同往日一樣遊海散心。
    但是，少年能忽略掉他自己身上的不協調，仆人卻不能。
    那樣鮮豔的顏色，刺得人眼睛發疼。
    雪白和血紅，如此耀眼的顏色。
    仆人微微掙紮了一下，引來少年的一聲輕笑。
    “好好睡著，多好。”
    然後，他被人帶走了。
    臨離開前，他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在海風中瑟瑟的少年，心下喟歎，白手起家，家財萬貫，權勢滔天，終究，不過是孤家寡人一個。
    何其，不堪。
    “終於，可以離開你了。”
    上翹的唇，上揚的語調，和主人上挑的眉眼一樣誘人，一如往日的溫柔清雅，一如往日一般的誘惑迷人。近乎於呢喃，讓那人不由得有些失神。
    隻是，少年的笑容終於不再虛假，語氣多了些無奈的幸福。
    他的眼中滿是璀璨的笑意，沒有了空洞的寂寞，默裏的眸子，亮的驚人。
    “不再彷徨，不再迷惘，更不會絕望。”少年漸漸後退，身後，是平靜到了極點的無垠大海。
    “隻是，可惜了……琥珀色，晶瑩剔透，談定無波。”少年抬起手，輕柔的撫摸著自己的眼睛，微微咳了幾聲，輕笑著，“永遠把人玩弄於鼓掌之中，永遠不會悲傷，不會寂寞，甚至，不會快樂。”
    少年繼續輕輕的，柔柔的笑著，纖長的手指不規則的敲擊在船舷上，在寂靜的環境中，叮咚作響。
    “我也會難過，會傷心，會失望。你難道不知道？”少年直直的看著那人，語氣竟然有些愉悅，“可惜，你始終，不會愛上我這個替身，你說，我的存在，還有沒有意義？我是我，不是別人，更不是別人的替身。”
    在那人震驚的眼神中，少年手中的匕首緩緩的刺透了自己的心髒，堅定而溫柔。
    讓苦澀的海水漫過漸漸冰涼的身體，視線之外，一切都被隔開。
    那人的閃爍的眼，清晰的印在在眼底。
    心髒處的匕首被緩緩拔出，有些吃力的向那人微笑。
    我愛你。
    海水衝洗幹淨的匕首，鹹腥冰涼。
    那人始終都沒有說一個字，隻是冷眼看著，除了最後的那個震驚的表情，再也沒有任何表示。
    少年的意識，漸漸的消散。
    還是奢望了，有些後悔，竟然留下了那些懦弱的字眼了。
    “我也是會難過的，所以，當我不可饒恕的愛上了你，付出的最終代價，就是親自解決這廉價的生命。你會長命百歲，和你所謂的愛人一起，好好的活下去。而我，我已經說過，我隻是魔鬼，永遠墮落的，魔鬼。愛情本來就脆弱的不堪一擊，更何況，我們之間，從來沒有過那種東西。其實，在很久以前，就知道，我是沒有資格擁有幸福的。”
    “但是，我還是想要試一試，試一試這樣絕望的命運，會不會有一絲的憐憫。”
    “我最想問的，還是那句曾今問過無數遍的話。”
    “你到底，有沒有，清楚地知道過，你擁抱的，是我，是一個叫墨的人？雖然，我一直都知道，答案永遠不會是肯定，但，還是想問。那麼，在我死亡之前，你可不可以，施舍給我一個答案？”
    “我一直想告訴你，我是墨，一直很愛很愛你的，墨。”
    “你不知道，我是在怎樣的絕望之後，才可以這樣決絕的離開你的人生。”
    字跡狂狷的血書，隨著海風飄落，輕飄飄的，濺不起一絲水花。
    少年肯定是活不了了。
    那人沉默良久，從雙唇之中溢出一絲歎息。
    “回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