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大賢後:孝賢純皇後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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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門淑媛
    富察氏出身滿洲鑲黃旗。鑲黃旗為上三旗中的首旗,由皇帝親統,地位很高,在清代皇後中,真正出身於滿洲鑲黃旗的並不多。其家族為名門宦家,世代簪纓。早在努爾哈赤時期,先祖旺吉努率族眾歸附後金,在統一東北、創建帝國的多年征戰中,戰功卓著。曾祖父哈什屯在太宗朝以軍功官至禮部副理事官,至順治年間,累官至內大臣,加太子太保。祖父米思翰在康熙年間任議政大臣,當過7年的戶部尚書,掌管國家的財政大權,曾經大力支持康熙帝的撤藩政策,深受康熙帝的器重。哈什屯和米思翰均於乾隆十三年(1748)五月被追贈為一等承恩公。父李榮保為米思翰第四子,官至察哈爾總管。伯父馬齊,“曆相三朝,年逾大耋,抒忠宣力,端謹老成,領袖班聯,名望夙重,舉朝未有若此之久者”,另一位伯父馬武任過都統、領侍衛內大臣,官居一品,位極人臣,多年報效朝廷,被雍正稱為“聖眷最渥之人”。時人記載:“明(明珠)、索(索額圖)既敗後,公(馬齊)同其弟太尉公武(馬武),權重一時,時諺雲‘二馬吃盡天下草’。
    鶼鰈情深
    雍正五年(1727)七月十八日,雍正帝在紫禁城西二所(弘曆即位後改名為重華宮)為皇四子弘曆和富察氏舉行了隆重的結婚典禮。雍正七年,雍正皇帝又賜長春仙館作為她們夫婦在圓明園的居處。婚後,這對小夫妻相敬如賓,恩愛逾常。乾隆在當皇子時,就已經娶了福晉、側福晉、格格等十人。做了皇帝之後,又納了不少妃嬪。在乾隆的眾多後妃中,孝賢皇後是和乾隆感情最好的,備受乾隆寵愛。乾隆在懷念富察氏的《教潘嶽悼亡詩體即用其韻》便寫道:“九禦鹹備位,對之籲若空”。即三宮六院,嬪妃齊備,可是麵對她們,簡直就像麵對虛空一樣。足以證明乾隆對於其他嬪妃沒有真摯的感情可言。
    乾隆詩由多次由衷讚美和懷念富察氏姿容“窈窕”,這在其後妃中是絕無僅有的,足見其風姿綽約。但做為一個有深度的男人,乾隆對女人的要求當然不僅是外表,他更在乎的是內涵和性格。乾隆詩歌中對她有“絕倫軼巾幗”的褒揚,“絕倫”表示同類中獨一無二的無可比擬者。在乾隆帝心中,她是他的知音,因此他在詩中一再提到二人彼此相知親密的情形:如“愁喜惟予共,寒暄無刻忘”、“山亭水榭間,並輦同舟所”、“一日不見如三月”、“深情贏得夢魂牽”、“憶昔室家賦琴瑟”等不一而足。
    乾隆對於皇後家人的賜封更是超出常製,傅恒與福康安是清代少有的非宗室王,時人載福康安“生平所受恩寵,亦複空前曠後,冠絕百僚。”富察氏一族也是清代外戚恩澤最為優渥的家族,事見《清宮詞》所載:“列戟通侯十四人,外家恩澤古無倫。
    一代賢後
    乾隆曾讚孝賢皇後:“曆觀古之賢後,蓋實無以加茲”。同時他把他治國的功勞也分給皇後一份:“朕躬攬萬幾。勤勞宵旰。宮闈內政。全資孝賢皇後綜理。皇後上侍聖母皇太後。承歡朝夕。純孝性成。而治事精詳。輕重得體。自妃嬪以至宮人。無不奉法感恩。心悅誠服。十餘年來。朕之得以專心國事。有餘暇以從容冊府者。皇後之助也”。
    皇後出身名門望族而生性節儉,平素以通草絨花為飾。有次秋季去關外,乾隆對皇後談起關外舊俗,提及祖上剛剛創建帝業的時候,衣物的裝飾都是用鹿尾絨毛搓成線縫在袖口,而不是像現在皇宮中那樣用金線銀線精工細繡而成。皇後深悉帝心,特地做了一個用鹿尾絨毛搓成線縫製而成的燧囊獻給乾隆,以示不忘滿洲本色。乾隆非常珍愛孝賢皇後親手縫製的燧囊,一直帶在身邊。
    一次,乾隆帝患上了嚴重的癤瘡,經過多方醫治,才漸漸初愈了,但禦醫一再叮囑將養百日之後才能完全康複。皇後聽說後,就搬到了乾隆寢宮的外屋居住,精心服侍了乾隆一百多天,直到看到乾隆確實康複如初,才搬回到自己的寢宮居住。
    皇後一直為皇帝分憂解勞,夫妻二人休戚與共、同甘共辛。譬如,乾隆在國事中最關心的事務之一便是全各地降雨的情況。當時最了解皇帝無日不以雨暘為念的,莫過於皇後。膜旱而同憂,雨雪而同喜。乾隆在《雨二首》的注文中特別提到這一情形:“憶十三年來,朕無日不以雨暘繋念,先皇後實同此欣戚也。今晨觀德殿奠酒,若常此時遇雨,應解愁而相慰,茲豈可複得耶?興言及此,淚欲沾襟。”
    孝賢皇後與乾隆生母孝聖皇後相處也極為融洽。《清宮詞》載:孝賢皇後事孝聖皇後最得歡心。
    子以母貴
    皇長女
    (1728-1729),雍正六年十月初二子時生,雍正七年十二月二十七日戌刻殤,未封。
    端慧太子永璉
    雍正八年(1730年)六月二十六日,富察氏生弘曆次子,雍正帝親自為其命名為永璉,“璉”字,在弘曆看來意味著將來能夠繼承皇位之意。如此一來,富察氏在弘曆心目中就更受愛重了。弘曆在乾隆元年,把永璉密定為皇太子。斯時皇帝年紀不過26歲,這樣早就建儲,顯然是因為太鍾愛某個兒子了,未想到剛過了兩年多,永璉就因“偶感風寒”,於乾隆三年(1738年)十月十二日巳刻夭亡,年僅9歲。最為中意的愛子早夭,對乾隆帝身心是一個巨大打擊。為此,平素勤政的青年皇帝接連五天沒有臨朝。並把密定諭旨公布於眾,諭曰:“永璉乃皇後所生,朕之嫡子,聰明貴重,氣宇不凡。皇考命名,隱示承宗器之意。朕禦極後,恪守成式,親書密旨,召諸大臣藏於乾清宮“正大光明”榜後,是雖未冊立,已命為皇太子矣。今既薨逝,一切典禮用皇太子儀注行。”旋冊贈皇太子,諡端慧,後功令諱其名“璉”字。按皇太子之禮為永璉隆重舉喪,弘曆多次親臨祭奠。
    永璉死後,首先要辦理的後事就是選擇園址,營建園寢事宜。大臣們提出了幾個地方,乾隆都不同意。為什麼呢?原來乾隆想把永璉葬在自己的陵寢附近,使驕兒長倚膝下。而這時乾隆的萬年吉地還沒有派人卜擇,這樣永璉的葬地自然不能確定。所以隻好把他的金棺暫安於京西田村殯宮。
    經過反複挑選,最後朱華山以“來龍秀麗,穴情明確,土色純黃”而中選。陵址確定後,乾隆帝又不惜花費三千零五十六兩白銀作為拆遷費,讓二頃七十三畝八分九厘地裏內的居民搬移,以此處地方為永璉墓地的禁區。在這片禁區內,乾隆帝從內務府撥銀十六萬八千二百三十五兩,從工部提取建築材料無以計算,並特付葉子金達三百七十八兩九錢九分二厘,為永璉修建了太子園陵。這一陵寢規製是清朝所有皇子陵中最完善的,也是規格最高的。不僅在建陵上乾隆帝偏私永璉,就連對太子的祭祀上也表露出逾格的眷寵。按製除帝後陵在清明、中元、冬至、歲暮行四時欽派王大臣親祭外,其餘人等不得逾製,而乾隆帝對於年僅九歲殤命的永璉也采用同樣規製。
    特別是後來嘉慶帝被立為太子時,乾隆以“端慧皇太子先曾密立。已有名分,非因以弟拜兄”之故,命其向端慧太子行叩拜之禮,之後載其儀入會典。
    固倫和敬公主
    公主生於雍正九年(1731年)五月二十四日,薨於乾隆五十七年(1792年)六月二十八日。乾隆十二年(1747年)三月,下嫁蒙古科爾沁部博爾濟吉特氏輔國公色布騰巴勒珠爾。公主本下嫁蒙古王公,但破例準其留駐京師,她也是居於京師而享受1000俸銀的第一位公主。子一,名叫鄂勒哲特穆爾額爾克巴拜,是乾隆帝親自為外孫改的名,意為鋼鐵。和敬公主死後,其遺體葬於北京東郊的東壩鎮附近,與色布騰巴爾珠爾合葬。當時根據色布騰巴勒珠爾家族政治、經濟地位上的需要,將和敬公主的衣冠埋於自己的領地,即今公主陵遺址。按照清朝的慣例,隻有皇帝之墓稱陵,而此處之所以稱公主陵,其原因有二:一是和敬公主生前深受乾隆皇帝的寵愛,又其夫戰功卓著;二是葬於科爾沁領地,距京遙遠,稱“陵”以提高其政治地位。
    悼敏皇子永琮
    乾隆十一年四月初八,已經35歲的富察氏又為乾隆生下了皇七子永琮。永琮出生這當天正逢亢旱之後大沛甘霖,又值“佛誕”——佛家指農曆四月初八為佛生日——這吉祥的日子,皇帝大喜過望,揮筆慶賀愛子的誕生:《浴佛日複雨因題》
    九龍噴水梵函傳,疑似今思信有焉。已看黍田沾沃若,更欣樹壁慶居然。
    人情靜驗鹹和豫,天意欽承倍惕乾。額手但知豐是瑞,頤祈歲歲結為緣。
    雖然此時乾隆已經有了好幾個兒子,他對皇七子仍然愛如珍寶,他覺得這個孩子是他所有孩子中最漂亮最可愛最聰明的一個,“性成夙慧,歧嶷表異,出自正嫡,聰穎殊常。”
    在端慧皇太子薨後,乾隆從未考慮過立庶子為太子,而是一心盼望嫡子出生以繼承大統。故而永琮在繈褓之中就被乾隆帝視為皇位繼承人。皇太後在眾多的皇孫中也最疼愛他。可惜這位聰慧異常的皇子,因出痘於乾隆十二年(1747年)臘月二十九日身亡,未滿兩歲。
    為了表示對早喪幼子的鍾愛,乾隆特頒諭旨:“皇七子永琮敏粹中宮,性成夙慧,甫及兩周,岐嶷表異。聖母皇太後因其出自正嫡,聰穎異常,鍾愛最篤,朕亦深望教養成立,可屬承祧。今不意以出痘薨逝,深為軫悼。”乾隆悲痛萬分,諭曰:“先朝未有以元後正嫡紹承大統者,朕乃欲行先人所未行之事,邀先人不能獲之福,此乃朕之過耶!”
    乾隆賜諡“悼敏”(這在清朝皇子中是極少見的特例),並以皇後“侍奉皇太後,承歡致孝,備極恭順,作配朕躬,恭儉寬仁”之故,命皇七子喪儀“應視皇子為優”。於是這個內定的小太子同他的哥哥端慧皇太子永璉一起安葬在了朱華山太子陵園內,嘉慶四年,嘉慶帝親政,追贈哲親王。
    東巡崩逝
    乾隆十三年(1748年)正月,乾隆恭奉皇太後東巡,皇後隨駕出巡。富察氏因愛子夭折,悲悼成疾,加上車馬勞頓,遂於濟南一病不起。而皇後不願因自己而貽誤皇帝的國家重務,更不忍心皇太後為自己的病情擔憂,故一再促請皇帝旋轡北還。皇帝沉吟良久,命三月初八日回鑾。在山東德州舟次,富察氏撒手人寰,距皇七子夭折不到三個月。這一天是乾隆十三年三月十一日,富察氏年僅37歲,而乾隆38歲。在事業上即將步入輝煌時期的乾隆皇帝,與恩愛發妻白頭偕老的心願卻無可挽回地破滅了。寧靜愜意的人生旅途對於還未到不惑之年的皇帝來說,似乎已到了終點,在今後千千萬萬的夏日冬夜裏,他隻能在夢幻中與皇後相見。
    影與形兮離去一,居忽忽兮如有失。對嬪嬙兮想芳型,顧和敬兮憐弱質。。。。。。。
    睹新昌而增慟兮,陳舊物而憶初。亦有時而暫弭兮,旋觸緒而欷覷。信人生之如夢兮,了萬世之皆虛。。。。。。。
    春風秋月兮盡於此,夏日冬夜兮知複何時?
    以上語句出於乾隆悼念亡妻的《述悲賦》,乾隆毫不掩飾地流露出喪妻後內心的苦悶孤獨、對人生的幻滅、對未來無望的心境,春風秋月仿佛已經走到人生盡頭,往後無數個夏日冬夜裏,卻隻能形單影隻地度過。
    皇後去世時所乘的青雀舫曾保留了她最後的體溫,皇帝命令把這艘大船運進北京城。這在當時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因為船舶體積十分龐大,而城門門洞狹窄,在沒有起重機械的古代根本無法進城。為了保留這艘船舶,皇帝想把城門樓拆掉。還是禮部尚書海望最後想出了一個方法,他命人即搭起木架從城牆垛口通過,上設木軌,木軌上滿鋪鮮菜葉,使之潤滑,千餘名人工推扶拉拽,費盡力氣,終於將禦舟運進了城內。
    罕世殊榮編輯本段
    史無前例的國葬
    按照乾隆帝的設想,通過提高喪儀規格,親自為皇後戴孝服期表達對皇後的感情。皇後喪儀的先例載在《會典》。康熙十三年五月,孝誠仁皇後去世,其時正值三藩之亂,聖祖康熙皇帝惟恐外省各官舉哀服喪,“有惑觀聽”,引起更大的驚恐混亂,遂降旨各省一切喪儀皆免。此後聖祖康熙諸後——孝昭仁皇後、孝懿仁皇後、孝恭仁皇後,世宗雍正孝敬憲皇後的大喪儀,一律循例而行,從未訃告在外文武官員、軍民人等照京師治喪。如今令總理皇後大喪儀的王公大臣進退兩難的是,照例行事,難免龍顏不悅,而違例提高喪儀規格,又必然遭致物議。權衡之下,他們決定索性拋開本朝《會典》而援引先朝《大明會典》所載皇後喪儀,聯銜奏請外省一律照京師治喪,理由冠冕堂皇:“大行皇後正位中宮,母儀天下,忽值崩逝,正四海同哀之日”,皇帝自然照準。於是各省文武官員從奉到諭旨之日為始,摘除冠上的紅纓,齊集公所,哭臨三日,百日內不準剃頭,持服穿孝的二十七天內,停止音樂嫁娶;一般軍民,則摘冠纓七日,在此期間,亦不嫁娶,不作樂。天下臣民一律為國母故世而服喪,就清朝而言,尚屬空前。
    富察氏殯於長春宮,乾隆服縞12日,並每天到皇後生前居住的長春宮靈前祭酒。乾隆十三年(1748年)三月二十五日,大行皇後梓宮移殯景山觀德殿。乾隆親臨祭酒。此後的初祭、大祭禮、滿月禮等到後來皇後梓宮暫奉東直門外靜安莊以後的暫安禮、周年禮、二周年禮等等,乾隆無不親臨致祭,他對皇後的情愛由此而知。
    親定諡號
    乾隆根本不理會內閣,徑自降旨定大行皇後諡號為“孝賢”,清代實無先例。並指出這是因為“從來知臣者莫如君,知子者莫如父,則知妻者莫如夫。朕昨賦皇後挽詩。有聖慈深憶孝。宮壼盡稱賢之句。思惟孝賢二字之嘉名。實該皇後一生之淑德”,自己如此做“非私恩愛偏”。
    曆史上諡號由丈夫親定的後妃,可考的有四個:文元袁皇後、成穆孫貴妃、孝賢皇後、孝全皇後。
    耗費巨資
    乾隆為籌措皇後的葬禮,不惜耗費巨資、大興土木。下麵一組龐大的數據足以說明問題了。
    乾隆13年三月二十五日,諭令恭辦喪禮處向戶部支領白銀三十萬。同日,孝賢皇後金棺從長春宮移至景山觀德殿。觀德殿是清代帝後出宮之後停放棺木之處,富察氏死後,乾隆下令挪蓋觀德殿。此工程包括新建宮門、添蓋淨房、鋪墁甬路、海饅散水、添砌瓦院等項,動員工匠8242個,各作壯夫9593名,耗費白銀9600餘兩。
    靜安莊是帝後移出觀德殿後停放棺木之處,靜安莊本有殿堂,可乾隆帝認為規模太小,下令擴建。從乾隆13年四月開工,包括大殿、前報殿、宮門、配殿、朝房等新建房間338間,耗費白銀91300餘兩。
    外戚恩澤
    富察氏一族在乾隆朝以後族之故,一門朱紫,出將入相,更臻於鼎盛之勢。
    皇後胞弟傅恒年未而立即位登首輔,二十餘年中,出將入相,活躍在乾隆朝政治和軍事舞台,在推動乾隆盛世形成的過程中,貢獻甚钜,乾隆帝對其評價之高,恩寵之異,罕有人及。
    乾隆也絲毫不掩飾自己施恩外戚是因為皇後的緣故:“朕之加恩傅謙兄弟者,乃因皇後加恩,並不因其為大學士公傅恒之兄弟也。即大學士公傅恒之加恩,亦由於皇後,而況其兄弟乎。朕為天下主,何事非秉至公,何事能逃明鑒。”
    孝賢皇後的侄子福康安,自幼被乾隆帶到內廷,親自教養,視如己出。事見《清實錄》:“福康安由垂髫豢養,經朕多年訓誨,至於成人”。這一事實在福康安的奏折中也有印證:“竊奴才幼叨豢養,長沐生成,四十年來,備蒙劬育隆恩,實難殫述……”
    福康安長大成人以後,乾隆對他更是委以重任,生前封貝子,死後贈郡王,成為一代寵臣之最。
    益睠芳蹤
    乾隆帝在皇後喪滿日寫了一篇情真意切的《述悲賦》。《述悲賦》是一篇悲愴的詩歌佳作,記述了皇後富察氏美好的品德和夫妻間的恩愛、理解、休戚與共的生活篇章,是一曲絕妙的交響曲,是一首動人心弦的“長恨歌”,被載入《清史稿》。
    西六宮之一的長春宮是孝賢皇後生前的寢宮。為了能使自己時常回到與愛妻在一起的回憶中,乾隆帝下令保留長春宮孝賢皇後居住時的原陳設,凡是她使用過的奩具、衣物等,全都保留,一切按原樣擺放。並將孝賢皇後生前用的東珠頂冠和東珠朝珠供奉在長春宮。每年的臘月二十五日和忌辰時,乾隆帝都親臨憑吊。這種陳設和做法保留了40多年,直到乾隆60年才下令撤掉,允許其他後妃們居住。
    乾隆十七年冬,東陵勝水峪地宮工程告竣,皇帝親自護送皇後梓宮奉安於地宮寶床上,赫赫揚揚,風風光光的孝賢皇後大喪儀才落下了最後一幕。喪禮完畢之後,乾隆下令設立“孝賢皇後陵總管衙門”,這個衙門,設置總管、副總管、章京、筆貼式等大小官員23名,看守陵墓兵丁80名。看守陵寢,僅這一項開銷,每年就需銀十萬兩以上。
    皇帝如此大辦喪事,失去平衡的心理固然可以得到稍許安慰,但屢屢違製行事,招來不少物議,使他有一種負疚感,以致認為應該有所解釋才是。皇後喪滿百日,皇帝特降旨說:“朕於孝賢皇後情誼隆重,固天下臣民所共知,而經紀喪儀,從不肯以一毫私意,稍紊典常。“這話的後半,顯然在為自己諱飾,也為了鉗製輿論;而前半所謂“孝賢皇後情誼隆重“,則道出了他的真實感情。
    喪葬風波編輯本段
    乾隆喪子、喪偶以後,極度悲痛,情緒惡劣,在煩惱焦躁中由於孝賢皇後的喪葬事件引起了大官僚一連串的貶責黜革甚至賜死,使乾隆初年相對平靜的宦海突然掀起了波瀾。朝廷的政策方針從“寬”趨“嚴”,向著新的統治格局和統治作風演變。
    首當其衝的便是皇長子和皇三子。他們作為庶出皇子,從未被乾隆列入儲君考慮對象,這使他們十分不滿,在孝賢皇後去世後,無哀慕之誠,受到乾隆的嚴厲斥責,並且聯係到立儲大事,乾隆斷然宣稱:“此二人斷不可承續大統”。永璜的師傅俺達相繼受到處分,其中和親王弘晝、大學士來保、侍郎鄂容安各罰俸三年,其他師傅諳達各罰俸一年。
    乾隆十三年四月,皇帝閱看翰林院所製的皇後冊文,發現滿文譯文中將“皇妣”一詞不小心譯成了“先太後”,這讓皇帝勃然大怒,刑部尚書阿克敦被交刑部治罪。其他刑部官員見皇帝盛怒,加重處分,擬絞監候。不料,暴怒的君王尚不滿意,責備刑部“黨同徇庇”,故意“寬縱”。將刑部全堂問罪,包括滿尚書盛安、漢尚書汪由敦、侍郎勒爾森、錢阿群、兆惠、魏定國,均革職留任,而阿克敦則照“大不敬”議罪,斬監侯,秋後處決。這樣嚴厲的處分使當時官僚們個個膽戰心驚。
    五月,乾隆又抱怨光祿寺籌備的給皇後的祭品等“俱不潔淨鮮明”,光祿寺卿增壽保、沈起元、少卿德爾弼、竇啟瑛俱降級調用;工部因辦理皇後冊寶“製造甚用粗陋”,全堂問罪,侍郎索柱降三級,塗逢震降四級,其他尚書、侍郎從寬留任;禮部“冊諡皇後,未議王公行禮之處”,尚書海望、王安國降二級留任,其他堂官也分別受到處分。
    乾隆與皇後生前感情摯篤,各地督撫大臣、提督、總兵、織造、鹽政等官員紛紛借此邀寵,呈遞奏章,要求“跪請聖安”並“叩謁大行皇後梓宮”。兩淮鹽政吉慶聲明自己“驚聞皇後崩逝之信,心膽俱裂”,福建陸路提督則“伏地哀泣,涕淚交流”。乾隆對這些奏折大多是一覽了之,表示毫不在意。但是,各省滿族的督撫、將軍、提督、都統、總兵,凡是沒有奏請赴京的,各降二級、或銷去軍功記錄。這樣受到處分的有兩江總督尹繼善,閩浙總督喀爾吉善、湖廣總督塞楞額、漕督蘊著、浙江巡撫顧琮、江西巡撫開泰、河南巡撫碩色、安徽巡撫納敏等五十多名滿族文武大員。
    六月,舉行祭奠孝賢皇後典禮的時候,來的大臣不到一半,各省督撫大員要求進京參加葬禮的也太少,這讓乾隆尤其不爽,他決定找個由頭殺人。正好,殺人的機會來了。
    按照滿族舊習,帝後之喪,官員們在一百天內不能剃發,以表示自己專心悲痛,顧不上收拾自己的儀表。這種風俗大清會典中並無記載,雍正皇帝去世時,許多官員並沒有遵照舊習,百日內已經剃發,朝廷並沒有追究責任。因此,皇後之喪中,許多人都剃了頭。6月,錦州知府金文醇,在百日內剃頭,被人舉報,當場抓了起來,交到刑部,刑部定了斬監候,乾隆正在氣頭上,剛好遇見這個殺人機會,一看刑部的判決,馬上把刑部尚書盛安叫來大罵一頓,說他徇私,把他也關了起來。不久又發現大官僚江南總河周學健在百日內剃發。乾隆震怒,斥責周學健“喪心悖逆,不惟一己敢於犯法,並所屬官棄同時效尤,棄常蔑禮,上下成風,深可駭異”。湖廣總督塞楞額也於喪期剃發,因他是滿人更令乾隆不能容忍,故批示:先有個金文醇,再有個周學健官職比他大,所以我就不怪金某了,現在又有個塞楞額,身為滿人,也不知道以身作則,這樣,就處理塞楞額。於是,塞楞額被下令自殺,周學健革職,發到邊疆做苦力,至於金文醇等人,就算你們運氣了,保住性命,滾蛋吧。
    湖南巡撫楊錫紱、湖北巡撫彭樹葵也於百日內剃頭。聽說乾隆嚴厲追究此事,嚇得戰戰兢兢。楊錫紱準備自行檢舉,以求減輕罪證。塞楞額因是旗人,恐加重治罪,阻止楊錫紱自首,後來事情敗露。乾隆的怒氣更是火上加油,將楊錫紱、彭樹葵革職。
    乾隆此時重譴內外大臣的行為被指為“遷怒”,乾隆遂下旨為自己辯解:“今皇後之事。朕哀則哀矣。而飲食起居用人理事如常。····朕豈遷怒之主乎。果使遷怒。當怒禦醫進藥之輩。何怒於百日內剃頭之人。更何怒於金文淳”,並放言“且即有人加朕以惡名。朕亦不避”,不過這種辯白,實屬蒼白無力。
    翰林院撰擬皇後祭文,用“泉台”二字,乾隆又吹毛求疵,認為這兩字用於常人尚可,“豈可加之皇後之尊”,大學士張廷玉以及阿克敦、德通、文保、程景伊等“全不留心檢點,草率塞責。殊失敬理之義”,俱罰俸一年。
    從乾隆十三年的官場風暴開始,乾隆對大臣的態度從開始的“以禮待之”漸漸變成了頤指氣使,呼來喝去,動輒痛罵訓斥,任意挫辱。“彬彬有禮”的麵紗從此被撕去,“君使臣以禮”這一詞條在乾隆的政治詞典中被刪掉。
    追思無盡編輯本段
    乾隆十三年,皇後崩於德州,乾隆帝服縞治喪,從此開始了他的祭奠活動和貫穿一生的漫長懷念。
    皇後梓宮初置長春宮,二十五日移景山觀德殿,十月七日送至靜安莊。乾隆詩跟蹤了這一過程,喪滿周月、二月、百日、移奉,無不作詩哀念。
    第一首詩是《戊辰大行皇後挽詩》,總結性地敘述了夫妻共同生活22年的感情之深,思親之痛。現摘錄如下:
    恩情廿二載,內治十三年。忽作春風夢,偏於旅岸邊。聖慈深憶孝,宮壺盡欽賢。忍誦關睢什,朱琴已斷弦。
    夏日冬之夜,歸於縱有期。半生成永訣,一見定何時?棉服驚空設,蘭帷此尚垂。回思想對坐,忍淚惜嬌兒。愁喜惟予共,寒暄無刻忘。絕倫軼巾幗,遺澤感嬪嬙。一女悲何恃,雙男痛早亡。不堪重憶舊,擲筆黯神傷!
    看到皇後親手所做送給他的滿洲燧囊,他便思念起她的賢慧節儉而眼淚潸然地寫下了首詩,詩前並寫序說明:朕讀皇祖禦製清文鑒知中國初舊俗,有取鹿尾譎毛緣袖以代金繅者,蓋彼時居關外,金線殊艱致也,去秋塞外較獵,偶憶此事,告之先皇後,皇後即製此燧囊以獻,今覽其物,曷勝悼愴,因成長句,以誌遺微。練裙繒服曾聞古,土壁葛燈莫忘前。共我同心思示儉,即茲知要允稱賢。鉤縚尚憶椒闈獻,縝致空餘練線連。何事頓悲成舊物,音塵滿眼淚潸然。乾隆戊辰清和既望。
    三月二十五日,皇後梓宮移觀德殿,乾隆帝“感懷追舊,情不自禁,再成長律,以誌哀悼”。他把自己的愁悲看成天下第一等大事,太陽在他眼裏也失去了光彩,山花的絢爛,也成了“惡紅”,他與皇後二十年同心結好,轉眼間成了東逝之水,他參透了生死之為幻,恩情之為空。他把皇後的生命,看得比能夠繼承皇位的嫡子更為重要。感慨如果沒有生下兩位皇子,也許皇後就不會早逝了。詩為:
    鳳輤逍遙即殯宮,感時憶舊痛何窮。一天日色含愁白,三月山花作惡紅。
    溫凊慈闈誰我代,寂寥椒寢夢魂通。因參生死俱歸幻,畢竟恩情總是空。
    廿載同心成逝水,兩眶血淚灑東風。早知失子兼亡母,何必當初盼夢熊。
    四月十一日,是皇後故世一個月,他念及“永別之日長,同歡之情斷”,寫了一首七言詩:
    先皇後大故,頓成彌月,光陰迅速,永別之日長,同歡之情斷矣,感而成詩,以誌沉痛。
    素心二十二年存,屬纊何須握手言。詩讖自尤臨祖道,夢祥翻恨始添盆。
    錦衾角枕惟增怨,落葉哀蟬非所論。追憶褘衣陳畫鷁,悲生痛定尚銷魂。
    皇後故去兩個月,乾隆已遵禮製,釋服摘纓除發,還是不能擺脫對皇後思念的煎熬:
    大行皇後遐棄倏經兩月,朕遵舊製以十三日釋服,而素服詣幾筵,摘纓聊以盡夫婦之情,亦我朝常例也。今既再易月,不可同於臣庶百日之製,以禮抑哀,綴纓除發,喪事日遠,益切哀悰。
    寤寐求無得,夢魂時尚牽。亦知悲底益,無那思如煎。
    環佩聲疑杳,鸞凰信絕傳。椒塗空想像,兩度月輪圓。
    衷愫心常結,音塵日已遐。芳蹤付彤史,時服換輕紗。
    情自長無絕,禮惟當豈加。底知憂用老,新鬢點霜華。
    不到四十歲的皇帝憂傷過度,攬鏡見霜華染鬢,自己也不免驚訝:
    攬鏡發有白者偶成以誌歲月
    鬢有二毛底事宣,盼霖傷逝兩如煎。愁緣似我仍頻遇,順意惟人鮮或全。
    攬鏡見霜初訝許,撫箋得句卻怡然。五箴久矣能成誦,比似昌黎恰並年。
    皇後故去三個月之際,他仍傷感不已:“一日不見如三月,三月胡為瞥眼臨。餞夏迎秋偏益感,落花流水動關心”。
    轉眼已到了百日忌辰,他寫了《教潘嶽悼亡詩體即用其韻》,評述此時的心情和處境:他說,十旬一下子就來臨,我並沒有覺得時間有多長,就像才過一天一樣。別後杳無音信,但往事還是曆曆在目,長春宮裏隻有遺像空懸,為皇後奠酒,盡一種誠心,可一心又紛亂為百下。爵中之酒已經傾盡,可眼淚還是不能幹。為什麼,因為平生恩愛集聚太多啊。獨自不能入睡,靠著枕頭心懷百端。三宮六院,嬪妃齊備,可是麵對她們,簡直就像麵對虛空一樣,詩前半部分為:
    十旬攸以臨,服製眾雲易。予懷未覺遙,有如一日隔。偕老歡莫追,歎逝愁奚益。
    因悟宇宙間,率為形神役。別後已杳杳,憶前尤曆曆。惟其無顯名,是矣貽芳跡。
    嗟哉長春宮,遺像空懸壁。歡去悲以歸,每念增憂惕。蘭湘陳豆核,椒漿泛爵雙。
    三奠盡一心,一心紛百析。傾爵酒頻酹,拭巾淚尤滴。滴淚不能幹,平生恩愛積。
    齊物慚未能,難學莊盆擊。獨旦不能眠,欹枕懷百端。魄淵促代謝,朱明形欲闌。
    涼秋率感人,況逢形影單。未聞蛩杵聲,已覺寢簟寒。寒宵那更同,梧月虛膧朧。
    九禦鹹備位,對之籲若空。
    他知她已亡故,但仍對她直難以忘懷。而令他再難忘的是她的諸多美德,而非僅是她的美貌而已:“所重在四德,關雎陳國風。詎如漢武帝,為希見美容”。但一方麵,他也漸說服自己去接受凡人皆生而有死的現實限製,而且皇後享年已近四十,因此不算是早卒了:“達人應盡知,有生孰免逝。況年近不惑,亦豈為夭厲”。雖然他不斷地以此自我安慰,然而他仍不免感傷“猶惜窈窕質,忽作朝雲翳”。
    圓明園內的長春仙館,是皇後的宴息之所。皇後故去的第一個夏天,乾隆來到這裏,見“榭柳台花依舊榮”,發出了“觸懷無處不傷情”的哀歎。(《首夏圓明園》)。在禦園,他“但逢景物試追想,率覺淒涼不忍言”(《仲夏禦園閑詠》)。在瀛台,滿眼的“山亭水榭間”,到處都是與皇後“並輦同舟所”,故“愴爾獨延佇”。(《雨後瀛台》)
    乾隆看見大雁南飛,聯想到自己的遭遇,寫道:“行看鴻雁至,應有獨離群”,見天上月明,也憶起故人:“同觀人去遙,玉輪依舊朗。”
    皇後辭世當年,又值天旱,乾隆祈雨多時,老天都未予理睬,直弄得他“盼霖傷逝兩如煎”,當傾盆大雨終於來臨時,在皇後靈前酹酒的乾隆卻痛心地想著,再也見不到皇後舒心的笑容了:觀德空陳幔,還能相慰否?
    七月初七是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是天下情人們的節日,苦悶的乾隆在“鵲橋節已近”時,“愁望絳河旁”,在《七夕感事詩》中,乾隆責問上天“秋懷容易感,七夕感偏多。天不知情海,誰叫設絳河”,他羨慕牛郎織女尚能一年一會,恨自己與皇後永遠不能重逢:“似彼何妨別,如予豈重逢?擬向天孫問,白雲千萬重”。到哪裏去抗爭命運呢?
    七月十八日,對乾隆帝來說,是永生難忘的好日子。雍正五年的這一天,17歲的少年迎娶了16歲的新娘,從此開始了他們長達22年的美滿姻緣。然而,結籬22周年紀念日這一天,皇後已故去四個月了,乾隆來到妻子靈前,“撫時追憶,黯焉神傷”:
    七月十八日作
    序:皇後以雍正丁未來嬪於予,七月十八日親迎之嘉辰也,崩逝以來,四易弦,望度中元之節,重經嘉止之期,撫時追憶,黯焉神傷,親奠殯宮寓哀有作。
    助感惟秋日,子歸憶舊時。廿年成夢境,一夕恨川崖。為奠含悲爵,回思合巹卮。嫌人稱結發,怨我失齊眉。
    七夕,中元過去後,轉眼就是中秋,每逢佳節倍思親,何況“關情最是團欒節”,每年的中秋節夫妻都是在“急管繁弦”的熱鬧中度過的,今年卻是“即景偏傷黯淡魂”。
    離開無奈的現實,能給心靈一絲安慰的唯有夢境了,為了在夢中與皇後相會,他甚至願意長睡不醒:思念不及懵騰睡,猶得時常夢裏逢。
    悲傷過後,就是煩悶,他有遣悶、消悶等詩,如《消悶三首》:常時每借詩消悶,邇日詩成悶轉深。不解憂心旦夕仲,芳型如在思何窮。
    此後,歲暮、清明、小祥、大祥以及皇後的忌辰生辰,乾隆都不忘去靜安莊祭酒,每去也不忘去賦詩誌哀。
    皇後去世的第一個清明節,細雨紛紛,他懷著“兩眶清淚心一寒”,寫道“青齊客歲魂堪斷,同去誰期便永分”。
    雖則如此,他對皇後仍是念念不忘,待之如生,每有重要行止和大事還特地會到她靈前殷殷告知。比如在她過世後的第二年,即乾隆十四年秋天,他要到承德避暑山莊和秋獼行圍,還特地去靜安莊向她告知行蹤。而到了避暑山莊,這裏又是遍布皇後足跡的地方,“每到遏然頻憶舊,塵根底事未全降”。物是人非事事休,乾隆帝不得不感慨“我為遣愁來此地,翻教即景惹憂忡”。
    皇後故去兩年後,宮中又迎來新春佳節,在熱鬧繁忙之際,乾隆獨自一人來到皇後居住之地憑吊:椒閣蛛塵落玉筵,華鐙朅過意淒然。那忘琴瑟娛良夜,忽寂珩璜向兩年。到底日踈連夢遠,惟餘景會一情牽。內人例事迎佳節,勉強酬春付管弦。
    乾隆十三年七月,皇太後命乾隆冊立那拉氏為皇後,乾隆勉強遵從皇太後懿旨,次年僅僅晉封那拉氏為皇貴妃。在詩中他坦率地寫了這樣一句:六宮從此添新慶,翻惹無端意惘然,又自注道:“遵皇太後懿旨冊封攝六宮事皇貴妃禮既成,回憶往事,輒益惘然。“
    乾隆十五年是皇後去世的第三個年頭。在皇太後的一再催促之下,皇帝隻得勉從懿旨,立那拉氏為皇後。乾隆在立後之前特地乾隆靜安莊向先皇後告知此事,並為此大大解釋一番,他說與先皇後舉案齊眉,白頭偕老是我的夙願,續弦這事是怎麼發生的呢,必定要有人孝順太後,下率九位,這是一個要缺,不容虛置。他在詩中說“六宮此日添新慶,翻惹無端憶惘然”。又說:“豈必新琴終不及,究輸故劍久相投。”
    八月十三日,皇帝四旬萬壽,他在大庭廣眾之下不能不強作歡顏,內心卻依然想到的是孝賢皇後之死:淨斂緗雲碧宇寬,宜嚦嘉興物皆歡。中宮初正名偕位,萬壽齊朝衣與冠。有憶那忘桃花節,無言閑倚桂風寒。晚來家慶乾清宴,艦眼三年此重看。
    他每年都在皇後忌日時,親自前往靜安莊酹酒。乾隆十六年他奉皇太後第一次南巡,他預知南巡期間在外,無法準時在皇後忌日當天赴祭,因此特別在出發前(正月七日)預行致祭。縱然如此,在南巡的路上,他也未嚐忘記孝賢皇後。到了三月十一日她的忌辰當天,他“雖預祭以申哀,更臨而餘痛”。由於無法親往靜安莊致祭,因此他隻好“北雲遙望”,成詩抒情。而五月四日南巡回來不久,他便又親往靜安莊去祭奠。補上了三周年這天未到場之憾:“忽過三年一瞬耳,那堪厚夜永思之。無奈從茲將日遠,肩輿命去意遲遲”。
    乾隆十九年(1754)五月,乾隆帝謁盛京途經科爾沁時,遇到了皇三女固倫和敬公主。當公主與額駙達爾漢親王色布騰巴爾珠爾一起侍宴時,乾隆帝麵對著24歲的和敬公主,不由得想到了她的生母孝賢皇後,心裏又是一陣酸楚:“同來侍宴承歡處,為憶前弦轉鼻辛。”
    之後他來到盛京的清寧宮,不禁想起乾隆八年皇後曾伴隨他來此度過的美好時光,而“愴然憶昔年”,並自注:“癸亥年來時,孝賢皇後相隨,撫今追昔,有感於懷”。
    自從孝賢皇後過世之後,濟南城成了他永遠的傷心地。此後,他在每次東巡或南巡途中,凡是經過濟南時都絕對不再入城,在他所作的詩句中,每每可見他難平的憾恨傷痛。而其中最感人的一首便是他第四次南巡時所作的《四依皇祖南巡過濟南韻》,詩中更明白地說出他心中難以平愈的傷痛:
    四度濟南不入城,恐防一入百悲生。春三月莫分偏劇,十七年過恨未平。
    (乾隆不入濟南城次數,據史書所載共八次,事見《禦製詩五集卷三》所載:戊辰春初次東巡駐蹕濟南,孝賢皇後於此遘疾,遂至不起。嗣後自辛未逮今甲辰凡八度經過皆弗入城。)
    他每到東陵多住在盤山的靜寄山莊。在祭順治和康熙帝的詩文中總是充滿了頌揚思慕之情,祭過兩帝之後,他必定會到孝賢皇後陵去酹酒,他對孝賢皇後,總是有表達不盡的情意。乾隆19年和乾隆21年他曾經兩度前去祭拜。而乾隆二十五年,他以半百之年,再到陵上祭奠:
    孝賢皇後陵酹酒
    謁陵之便來臨酹,設不來臨太矯情。我亦百年過半百,君知生界本無生。
    庚回戌去誠倏爾,
    注:先後以戊辰仙逝,今庚辰倏一紀矣。
    日夏夜冬有底爭。
    掃卻喜愁歸靜寄,盤山山色實相迎。(《禦製詩三集卷三》)
    乾隆二十八年,他去陵前酹酒時告訴她,她在世時尚在懷抱的兩個小孫子如今已經娶妻成家。
    乾隆三十一年當他56歲時,酹酒時他更感慨“生前恩不盡,別後事斯多”。
    乾隆三十五年他60歲,在皇後陵前酹酒時又感慨萬千的說:“六旬我獨慶,百世汝稱賢”;但在寂寞與思念的心情下,他同時卻也勸告自己要“達觀息多戀”。
    乾隆三十九年,他已64歲,又去祭陵時,雖再度勸告自己“餘戀隻宜捐”,但所反映的,其實還是對她的不了之情。
    乾隆四十五年,他71歲,他來到皇後陵前,感慨“幻景徒驚速,故人不憖遺”,同時他告訴皇後:我們的曾孫近日前已經完婚了,睡中的你可曾聽說了嗎:“曾孫畢姻近,眠者可聞知”。
    乾隆四十八年,他73歲,又去祭陵,對於二十多年共同生活的往事仍念念不忘:“事遠重提處,能忘獨旦歌”。
    乾隆四十九年,他74歲,喜得玄孫,也不忘將這一消息告訴她:昔日漫教思老伴,開年且喜得玄孫。注:孝賢皇後與予齊年,亦當古稀有四,視玄孫矣。
    乾隆五十二年,他77歲,在赴陵酹酒所作詩中,又惆悵地懷念起她的溫柔窈窕:拜瞻禮既畢,勝水峪臨前。追念吟窈窕,不孤諡孝賢。春秋複三歲,參昴共千年。可識元孫獲,思之益悵然。
    自從與結發賢妻白頭偕老的願望隨著運河中的春水一去而不複返地流逝以後,皇帝所企盼的隻是在另一個世界與孝賢皇後重逢。乾隆55年春天,他在孝賢皇後陵前表白了這一心願:
    三秋別忽爾,一晌奠酸然。追憶居中閫,深宜稱孝賢。
    平生難盡述,百歲妄希延。夏日冬之夜,遠期隻廿年。
    80歲的皇帝對地下的妻子說,我與你陰陽相隔,無法把這麼多年的經曆與苦楚一下子都告訴你。想起當年與你度過的一個個冬夏日夜是多麼美好,唯一能夠安慰的是,和你相會地下的願望再過不到二十年就能實現了。
    乾隆六十年,他親往皇後陵前酹酒三爵,仍是餘情未了:齊年率歸室,喬壽有何歡?(你先走了,剩下我一個人,活得再長,又有什麼快樂可言?)
    最後一次至愛妻陵前,是嘉慶元年三月初九日,乾隆帝帶著新即位的嘉慶皇帝一起祭奠。這年他已86歲,與孝賢皇後已陰陽分離整整48年,望著陵前高矗入雲的鬆樹,乾隆帝寫下了這樣傷感的詩句:
    吉地臨旋蹕,種鬆茂入雲。暮春中浣憶,四十八年分。在“四十八年分”句下,太上皇自注:孝賢皇後於戊辰大故,偕老願虛,不堪追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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