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這個名字怎麼跟之前那些文件上的名字一樣？
    但是為了保險起見……還是不要告訴他這件事情吧。要不然威廉一定會拽著我去一探究竟的。
    “今天很晚了，回去睡覺吧。”我重複著延續了五年的話。總感覺這樣的話，家人就還是在自己的身邊歡笑著。
    不過這也是我一廂情願的夢話吧。隻是騙騙自己的話，但是沒法擺脫這樣的夢魘啊。我果然還是個跟小時候一樣的笨蛋嗎。
    反應過來的時候，威廉還站在那裏，眼神很複雜，我沒看懂他的意思。於是我習慣性地摸了摸他的頭——像是幾年前我做過的一樣。
    “……晚安！”他突然轉頭跑了。我的手還停在半空中。
    啊，我不應該這樣的，威廉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總是忘記這種事情真是頭疼啊……
    他的身影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裏，再也看不見了，連腳步聲也幾乎聽不見了。
    感覺……稍微有點孤獨啊。
    晚上的天空已經沒有星星了，應該是被粉塵覆蓋了吧。凝聚成了一整塊的黑色囚籠，沒有出口，甚至連炮火也被遮住了。雖然聽得見聲音，但是根本看不見，隆隆地灌進耳朵裏。想想能在這樣的環境裏睡著的我還真是有點自豪。
    地麵還在持續震蕩，應該是林區的戰爭開始了。今天早晨做清潔的時候從幾個三流軍官的聊天內容裏聽到了，似乎是非常關鍵的一戰呢。
    不過跟我沒有任何關係。還是回去睡覺吧。
    ……
    ——！！！！！
    啊咧……好大的聲音……什麼東西啊……
    沒睡好，感覺眼睛被黏住了……
    “……！”
    “……！”
    什麼啊……？
    “十二月！！”尖利的聲音似乎是在叫我的名字，而且還帶著哭腔。
    “十二月！！起來！！”又是一聲，緊接著有人把我扯了起來。
    迷迷糊糊地好像看見了一個身影，後麵是一團團紅色的東西。
    啊對了，這個聲音是芙塔夫人的。她是一位偉大的母親，為了救她的孩子甘願屈身為“甜點”。
    怎麼說呢……所謂“甜點”就是為了軍隊的男人們（偶爾也有女人）的發泄和玩弄被建立起來的團體。這個軍區應該是有十幾個人規模的“甜點”吧。聽說有很多軍官會用很粗暴的手段來對待那些女性，事實也是如此，我的確經常在芙塔夫人的手臂上發現比我要縱橫得多的淤青和血斑，有時候還能看見利器的痕跡。
    一定是很辛苦的吧，但她卻能去安慰別人。當初我被踢到這裏來的時候，是她安慰了我一整夜。那時她的懷抱讓我想起了母親身上的薄荷香味。是溫軟的、讓人輕鬆的氣息。
    “芙塔夫人……”我的聲音很沙啞，應該是還沒睡醒的緣故。這時我正被她拉著勉強維持著站立。
    “快跑！快跑！”她歇斯底裏地尖叫著。突然感覺背後被推了一把，我踉蹌了幾步，視線清晰的瞬間也感受到了衝鼻子的氣味。
    硝煙的味道。我太熟悉了，當初我在戰場上徘徊時天天聞著這種味道。
    ……為什麼會有硝煙味！？
    “芙塔夫人！！”這下我才清醒了，也終於看清紅色的一團團是什麼東西——是火焰。
    我衝回去，一把拉起芙塔夫人，沒有理會其他人求救的叫喊聲，護著她撲了出去。
    那些哀求聲或者求救聲一瞬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又一輪的轟鳴。
    慌亂之下，我拉著芙塔夫人跑進了之前進去過的大鐵門——十分幸運，那扇門居然還沒關，密碼鎖的屏幕上閃現著紅色的ERROR（故障）字樣。
    芙塔夫人被炮彈嚇壞了，一靠上牆便滑在了地上，身體顫抖著說不出一個單詞。我無法可施，隻好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肩頭。
    “……已經過去了。”想了半天，我還是隻能說出這句話了。
    我陪她坐了一會兒，還是起身把鐵門關了起來，不過鎖是不能用了。
    這裏依然沒有一盞燈，但是有什麼東西在發著幽幽的微光，還是勉強看得清東西。
    ——到底是什麼在發光？
    “十二月……”身後突然傳來了細若蚊蠅的聲音，但這地方隔音效果好的沒話說，我還是能夠聽出是芙塔夫人在叫我。
    “怎麼了嗎？”
    “不，沒什麼……”她露出了一個很難看的笑容，搖了搖頭。
    “我隻是想說……你要是想去裏麵的話就去吧，我沒關係的……”芙塔夫人輕輕地說道。她是個堅強的女人，這我是知道的。
    雖然不想在這個時候離開，但如果不現在去裏麵的話，可能一輩子都進不去了。
    狠了狠心，我還是走了進去，芙塔夫人沒有多說，隻是安撫地笑著。
    一路上的微光不斷，並且越往裏走，光線似乎就越明亮了。兩旁夾著一堆的文件夾。說實話，我挺擔心它們會滑下來砸到我，我隻得加快速度過去了。
    不知道跨過了多少米的路徑，我終於到了盡頭。
    ——巨大的罐子矗立在那裏，像一塊墓碑一樣，令人很壓抑。
    喂，那是什麼啊。
    這種事情————
    在罐子的中間橫著一座銀色的橫架子，而在架子的上方一點有一個人——我指的是在罐子裏有個人，身上連滿了白色的線和管子，臉上還扣著一個氧氣罩。能看見氧氣罩的旁邊微微冒出了小小的水泡。應該是活著的吧。
    從體型來看是個女孩子吧……並不是成熟女性的體型，而是少女纖細的骨架。她的身上衣物並不多，但很好地覆蓋住了私隱部位。頭發很長啊……但好像不像是修剪過的樣子，看起來很厚重，在水中隨著泡沫浮動著。
    臉龐看不清楚，她離我太遠了……
    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她睜開了雙眼，正在注視我。
    事實上確實如此。
    是在對我微笑嗎？
    離得太遠了，隻能隱隱約約辨認出她臉龐的輪廓線。嘴角似乎是翹著的吧？
    那麼我應該回應才是……該說些什麼呢？太久沒跟威廉以外的人好好交流過了，簡直忘了怎麼搭訕了啊……
    於是無話可說的我對她沉默地笑著。
    ——這樣應該不會嚇到她了吧？看樣子她不像是經常外出的人。不過如果是被關在那裏的話也出不去才對。
    是不是應該救她出來？
    當我正在盤算這件事情的時候，一個聲音準確地轉到了我的耳廓裏：
    “……你好……”
    是帶著小小的猶豫、羞澀的少女的音色。
    我抬頭，對上的是她有些害怕但又忍不住驚喜的眼睛。
    那雙眼睛很藍，也很純粹。簡直就像————
    ————就像是
    ————昔日的天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