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莉兒對話之後，衛子夫外表一貫的溫柔體貼，心裏卻是忐忑不安的，再如何，也還是害怕那個時候的到來。
    到了晚間時辰，張公公捧著後宮妃嬪的名牌進來了，喏喏道：“陛下，今晚要去哪個妃嬪宮裏？”
    若是往日裏，陛下通常的都是握著一旁衛子夫的手，與衛子夫相視而笑，淡淡道：“就留在鴻寧宮。”或是國事繁重了，陛下心裏沒那麼痛快，便是不耐煩地一揮手：“去去去，沒一點眼力見的，沒看到衛夫人在這裏麼？”閑暇時衛子夫也曾想過，既然陛下日日留在此處，為何不幹脆取消點名牌，還讓張公公每日進來詢問一次？
    今晚衛子夫卻是異常的緊張，感覺心跳到了嗓子眼，撲騰撲騰得厲害，喉嚨幹澀得隱隱有些痛。心裏是酸澀的，麵上卻還得笑道：“臣妾身懷有孕，不好伺候陛下，還請陛下移駕別處。”
    有須臾的沉默，陛下開口道：“子夫你有身孕就不要想那麼多了，朕還是陪著你吧。”
    衛子夫低著頭，看不清陛下臉上的表情，卻依然不起身堅持道：“臣妾有孕，不方便伺候陛下，還請陛下移駕別處。”
    耳邊卻聽得陛下似乎有一絲輕快的語氣：“好，好，”便被陛下親手扶了起來。“朕想不到朕的子夫有了身孕還如此大度，真不愧朕一直誇你擔得起‘賢德’二字。”
    說罷，陛下便漫不經心地隨意點了一個名牌：“子夫，今晚你好好休息，朕往別處去了。”
    他真的要走了？衛子夫似失去了意識一般，卻還是躬身道：“恭送陛下。”
    待陛下的衣袂離開視野，含在眼中的淚終是一滴滴流了下來，像是壓抑了許久一般。衛子夫緊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嗚咽出聲。莉兒一言不發，默默地走過來扶她起身。衛子夫死死地握住莉兒的手，任憑寸長的指甲深深陷入皮肉之中也渾然不知。
    猶如一股寒意襲來，衛子夫不由自主地用手握緊了自己的衣領。聽到有人走近的聲音，卻是她此刻最想聽到、最溫柔的聲音：“自己那麼難受，還舍得把朕推向別處？”
    仿若突如其來的驚喜，衛子夫欣喜不已，不顧自己身子不便，急忙回頭道：“陛下……”想到自己的窘態都被眼前此人給看到，羞得她隻壓著頭。陛下見她模樣可愛，便將她擁入懷中。
    衛子夫眼若寒星：“陛下怎麼回來了？”
    陛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正愣神，被衛子夫一句話驚醒：“唔？朕在想，你這麼難受，為何還要推朕去旁的地方呢？”
    “一是陛下宮裏那麼多妃嬪，她們都在盼著陛下，臣妾不願成為人人怨懟的對象，何況太後娘娘與太皇太後也都曾說過，後宮裏不可一人獨寵，否則會打破後宮的平衡。二是臣妾剛剛說的，臣妾有孕，不想委屈了陛下。陛下可不用時時守在臣妾身邊，亦可去看看旁的妃嬪，臣妾身側有人時時伺候著，不會有事的。”
    衛子夫拿眼偷偷瞧著陛下，陛下的神情平靜，似有些微妙。“也難為你了，倒是也不愧朕讚你的‘賢惠’二字。”陛下回答道。
    衛子夫輕輕喚道：“陛下……”
    陛下眼看著她，滿滿的全是滿意的神色：“朕看到你那麼在乎朕，朕其實很開心……既然你這麼說了，你還是要好好休息，不要多想，讓朕即使去了別處也能安心。”
    陛下華音未落，便出門向外走去，衛子夫起身相送。臨至出門，陛下還囑咐道：“愛妃既然如此大度，朕就先去別處了。愛妃放心，朕還是掛心著你的，朕即使去了別處，也會每日來陪你一兩個時辰的。”撂下此話，陛下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衛子夫一直癡癡地站在門口，身子依靠著門檻，直到陛下的禦攆消失在宮牆的拐角，她才離開。莉兒為她卸下釵鬟，褪下繁複的裙裳，躺在了鴻寧宮的紅木雕花龍床上。衛子夫的手輕輕劃過被褥上精巧的繡紋，心裏想著這張床平日裏都是睡著兩個人，今日隻剩了她一個，倒是有些空蕩蕩的。心裏害怕，便喚過莉兒：“讓他們都下去吧，莉兒，今晚陛下去了別處，你留在這裏陪我吧。”
    莉兒將床帷放下，靜候在一旁。過了許久，各宮室都熄了燈，卻聽得衛子夫還在床上輾轉反側，莉兒壓低了聲音：“主子還沒入睡麼？”
    重重的一聲歎息傳來：“不知為何，心裏總是有些不適，像是有什麼會發生一樣。”
    莉兒小心翼翼地詢問道：“主子在擔心陛下去了旁的宮室的事？”
    衛子夫自嘲地輕嗤一聲：“陛下他今天說了那麼多，卻還是去了旁的地方沒有留下來，我還想那麼多做什麼。”複又歎了口氣。“算了，他是陛下，能回來看我一眼，也算他有心了。”
    衛子夫幹脆起身，掀起床帷，跟莉兒對視道：“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從前幾日起心就跳得特別厲害，有時還莫名其妙地心慌一下。”
    莉兒想了一想：“倒是聽老宮人說起過，有孕的女人是容易心慌。先帝後宮裏那些妃嬪在初初有孕的時候也是像夫人這樣容易心悸，甚至坐立難安。”
    衛子夫蹙眉：“真的就這麼簡單麼？我害怕有什麼事會發生一樣。”
    莉兒邊哄她繼續躺下，邊道：“就是這麼簡單，夫人你一定是有孕不適，好好休息，過段時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