惆悵是，夢中攜手看晚霞，
    惆悵是，共了明月隔天涯。
    惆悵是，今宵酒醉何處歸？
    惆悵是，明朝兩兩不相望……
    ……
    陽春三月，不夜姑蘇。
    快到子時，街道上還是燈火輝煌，熱度不減，人們興致高昂，等待著即將到來的焰火盛況。
    北冥決早就安排好了船，本是打算和蘇離在美景中賞燈對弈，把酒言歡，情之所至便順水推舟來個溫情纏綿。不料是此荒謬光景不說，還落得他一肚子的酸水…
    “輸了！喝！”
    兩人一左一右，齊刷刷的指向自己，北冥決一時失神，看看碗中的骰子，無奈的歎了口氣，仰頭將杯中酒飲盡。
    ”決，煙火還未開始，你別就先醉了。“憐幽絞著耳畔的發絲，一邊打趣這位竹馬好友。
    北冥決也不遜色，對上憐幽豪言壯語，
    ”讓本將軍醉得酒這世上還沒有。“
    倒是憐幽，酒氣微醺，雙頰緋紅，三分醉意七分風情。好久沒見到冰雪美人這般隨性快樂。眉眼含笑卻有一股似有似無的倦意，也不知是不是月色朦朧的錯覺，玩笑的話語裏透著一些擔心，“倒是小幽別先趴下。”
    憐幽平日裏不常喝酒，也沒有什麼特別之事能勾起她的酒興。看著眼前笑靨明媚的蘇離，總覺得今日種種亦夢亦幻，好不真實。
    闊別數載，紅塵萬裏好似一場夢，隻是中間隔著青春年少。他們都不知未來是否能彼此參與，這一生，何其漫長，人散又聚何其幸哉。這一刻，夕陽落盡長燈照，愛恨情仇，忘盡就忘盡，隨風飄……
    何況，她多年學琴，無非是為了想要為心愛之人撫上一曲。
    ……”琴還未撫，我又怎會失約於蘇離。“
    她隻是怕，怕鏡花水月，情難到終老。不來個痛飲三千杯，陪君醉看今朝，日後也免得遺憾終生。
    蘇離聽著二人對話，靜默不語，抓起碗裏的骰子擲了一局，骰子還在旋轉，他就端起酒杯飲了一口。繼而抬眸，唇角帶著笑意，
    ”今日我運氣特別好，不會是你們兩個故意讓我吧。“
    “怎麼可能！”
    “才不是！”
    看著北冥決和憐幽異口同聲，默契十足，蘇離撲哧一聲笑了起來，低頭瞟了一眼落定的骰子，眼睛彎成兩道月牙，對著兩人說道，
    “我信你們了，喝吧。”
    憐幽和北冥決愣了半響，看著骰子上’6‘的點數才恍然大悟。原來是他擲了個令眾人皆輸的數目，果真是運氣好的出奇。
    北冥決自覺的給自己倒了一杯，又給憐幽斟滿，兩人準備碰杯，就看到蘇離端著酒杯湊過來。斜眼看他，
    ”喝傻了？“
    蘇離瞪了一眼北冥決，”你才喝傻了。“
    其實北冥決知道他的用意，無非也隻是逗逗他。見他雙頰微醺，眉目生動，就連罵人都聽著像清風拂耳。也不反駁，隻管樂嗬嗬的傻笑，被憐幽連連唏噓，
    “嘖嘖嘖，是真傻了。我玄武將軍就這麼給傻死了。”
    蘇離側臉偷笑了一會兒，轉頭看向北冥決的時候他還是對著自己一副笑盈盈的傻樣，端起酒杯，親自送到北冥決嘴邊給他喂下，還不忘數落幾句，
    ”我的傻哥哥，喝了這杯可就變得聰明些。否則小離不與笨哥哥好了。“
    不料這時，北冥決一個機靈，順勢拉住蘇離的手腕，另一隻手扣住對方的頭，就著嘴裏還未吞下的酒仰頭吻上那猝不及防的薄唇，唇齒間酒氣飄曳，逆光中闌珊燈火勾勒著兩人姣好的身形，一吻天荒，美得恍然如夢。
    憐幽好不容易從驚訝中反應過來，別過臉去，幹咳了兩聲，掩飾尷尬。心下已把北冥決千刀萬剮，生吞活剝幾百遍。這男人心機頗重，明知道她對蘇離的心意，還故意刺激她。可惡！
    蘇離始料未及，被那麼突然一吻雙頰已是染了紅潮，從北冥決手中掙開，抹掉唇邊殘留的酒，又尷尬的理了理衣擺。抬眸又衝著北冥決擠眉瞪眼，以示不滿。豈料對方聳聳肩，笑容更甚。
    氣的蘇離正要說話，忽的“嘭！一聲，天空炸開了花，嚇得他下意識的捂住耳朵。緊接著聽到憐幽欣喜的驚呼，
    ”好漂亮！“
    “又是嘭”的一聲巨響，煙花騰空而起，在天空中綻開五顏六色煙花，有的像流星徘徊在夜空，有的像萬壽菊欣然怒放，還有的像仙女散花，一朵朵小花從天而降，映紅了整片蒼穹。幾團彩色的光芒快速上升著，留下一線灰色的煙霧。
    啪！一朵“花兒”在空中盛開了，綻放了。分裂成無數小小的光點，照亮了夜空，定格在了每個人的心間。
    好久好久沒有見過這麼美的天空……在短短的一瞬間，花兒熄滅了，枯萎了。一切重新恢複了平靜。但那一刹那的美麗卻成為了永恒。
    ***
    ”好看嗎？“
    男人低沉的聲音就在耳畔，蘇離仰著頭望著滿天煙火，星眸璀璨。
    怎麼能不好看……一生若能像煙火，竄上廣袤的天穹，傾盡生命開放一次，便可了無惋惜。就像對他的回憶如最絢爛的焰火，一次便可以成為永久。
    轉頭回眸，對上那雙真摯的銀色，瞬息萬變的焰火在他眼底曼妙的鋪開，美不勝收，一眼萬年。
    ”好看……“
    “是嗎？我覺得不如小離好看。”江山再美水中花，萬裏乾坤不如他……北冥決姣眸含笑，隻想將眼前人烙入骨血裏，從此苦海也罷，情崖何怕。
    兩人對視而坐，誰都不想收眼，彼此心知煙火的美，在於它的曇花一現……可過後，燦爛也會轉為平淡……多宏大的焰火在空中開放，花瓣如雨，紛繁掉落，好像觸手可及卻遙不可及。
    就像你我……到頭來說的那牽掛，終是要踏碎塵世繁華。
    ”明年，我們三人還能一起來看煙花嗎？“此時，憐幽伏在船沿上幽幽呢喃，軟語輕言飄進兩人心間，激起千層駭浪。
    ”有何不可。“這次率先打破沉默的是蘇離，夜風帶著暖意掃過一席烏發，憐幽看到他清澈如墨的眼眸中沉著是不容置疑的堅定。
    嗬，這人就是有著一種讓人信服的魔力，如同夜幕中的燈火，讓人不由自主的被深深吸引。目光掃過一旁的北冥決，見他隻是靜靜的看著火光中的少年，不言不語，眼底的柔情仿佛要融化一整個寒冬，而微蹙的雙眉間才是令人惆悵的離殤。
    憐幽開始有些明白，北冥決為何安排今日之行。煙火散去之時，也是他們三人分別之日，這次分離之後，不知再見是何時，又會是何種境地……
    若一生能如此逍遙，也就無怨無悔了。
    ”是啊，有何不可。“憐幽說罷，起身將琴抱來，”今日我隻撫《姑蘇唱晚》的上闋，下闋待到明年再續。算作我們三人約定如何？“
    蘇離看著坐在船頭撫琴的憐幽，恍然之間不過隻是當時年少，管他今夕何夕，神魔兩立，他們三人的友誼天地為證，無非正邪，談何不容。舉杯迎上北冥決，
    ”好！明年我們再續今日約定。”
    北冥決見兩人都豪情直至，大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懷，也舉起酒杯附和，
    ”好！明年今日必定不負誓言，風雨無阻！！“
    煙火之下，觥籌交錯，碰出清脆的瓷器聲響。三人的約定在滿天火光中綻放，浮生到底還是沉重了少年郎，不計今夕何夕，隻記得花前月下，無悔陪你，醉看今朝了一場。
    ……然而……
    但願暫成人繾綣，不妨常任月朦朧。 
    賞燈那得工夫醉，未必明年此會同。 
    明年到底還是太過遙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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