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詠闕宮，轉眼十二年有餘。當初年少踏進招搖山，沒想到這一去便是與前塵永久錯身。
    夜半深雪獨坐，看著眼前萬年不變的銀色蒼茫，就像他心中永不停止的大雪。
    隻求當年七分才力，將你我描摹無虞。時間蹉跎，從不在意消磨卻恐懼被埋沒。
    小雪以為他終日站在這莎華殿之巔眺望遠方是為了向往繁華世界。默默的給他披上輕裘，無聲的陪伴在他左右。
    稚嫩的少年愣愣的詢問身後的小姑娘，
    “小雪，你可知道山下已經到了哪個季節？“
    小雪和蘇離同齡，對於凡塵的記憶微乎其微，被冷如冽帶到詠闕宮的時候，她還隻是個丫丫學語的丫頭。對山外的世界也是從跟隨魔君一道出山的其他弟子口中聽到的，哪能知道此刻是什麼季節。看著漫天大雪，隨口一說，
    “冬天吧。“
    ”是嗎？可我怎麼嗅到了桃花香。“
    小雪抽抽鼻子，使勁聞，除了凜冽的寒風就是無為無色的雪片，嘟囔著嘴，”少爺說笑呢，哪有桃花香。詠闕宮的桃花每年要到四五月才能開。此刻才剛過大年，哪來的桃花香。“
    蘇離迎風而立，風灌滿了他的長袍，烏發卷著白霜搖曳成絲，深深的吸了口氣，又無聲的歎了口氣。
    ”是我錯覺了吧。“
    這詠闕宮的春天，總是來得那麼遲。而他的春天，被留在了十二年前。留給了那個隨風飄搖的風發少年。
    ***
    次日清晨，冷如冽便攜著蘇離下了招搖山，往姑蘇的方向駛去。
    冷如冽本是可以駕馭靈獸飛馳而去。不過這次他特地叫人備了馬車，駕車的是一名中年男子，名喚夢無煙。蘇離進穀後一直頗受他的照顧，於是便趁他為“夢叔”。
    寬敞的馬車裏鋪著白色虎皮的坐墊，冷如冽坐在右側，手中握著一本卷軸沉思其中。而蘇離斜倚在左側，清風拂過，烏黑的長發四散開來，淡香搖曳，單手托著腮望著車窗外怔怔的出神，想起昨日小雪求了她一整晚，他都未嚐應允帶小雪出來。臨行前那孩子扁著嘴一句話都沒說，卻是細細地替他打理了整整半個時辰的衣裝。這麼可愛的姑娘，必定是要找個好人家嫁了才好。
    冷如冽斜眼看過去，瞥見了蘇離微微上揚的嘴角，心想這孩子也不過是二十一，難得出一次穀，必定是心生雀躍。隻可惜他們此番出穀並非為了遊玩，路上耽擱不得，換了馬車也好讓他多看看這山川河流，也算是如他所願。端起白玉羊脂的茶杯啜了一口清茶，若有所思的問道，
    “景色如何？”
    趴在窗欄上的人依舊倚在窗欄上，笑容清淺，唇齒微啟，卻是答不對題，“桃花快開了。”
    “論桃花，詠闕宮後山的桃花林美如仙境，這凡塵俗景豈能相比。”
    蘇離也不反駁，慢條斯理的坐回冷如冽身旁，將他手中空掉的茶杯斟滿清茶，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淺酌，
    ”詠闕宮的桃花林固然是美，卻不是來的遲，就是開的晚。沒個定數。“
    冷如冽鮮少聽他抱怨宮中瑣事，今日難得聽他說起，劍眉微挑，
    ”昔日你為何不於本座說起，本座欣許會讓你下山看一看紅塵裏的桃花。”
    蘇離低眸喝茶，語氣清幽，
    “主上知道我不會主動向您說起，您又何苦打趣我。”
    冷如冽聽他一口玩笑話，字裏行間倒有一種莫來有的惆悵之意。伸手想要摸摸那頭烏發，想到此刻兩人已不再如昔年親密無間，就收回了手。
    ”罷了，難得下山一次，盡興就好。“
    盡興就好……
    可歎這山川河流，桃花盛景已不似當日，人亦能似當日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