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雪牙蒼狼（7）
    白樽著急也沒用，眼看著輕甲騎士們護著韓鑰越跑越遠，隻能放棄，他心裏對軒小迢說：我救不了你了，你隻能當俘虜了。
    慕容瑾見軒小迢救不回來了，白樽又被衛央纏住，他怕白樽再有閃失，率領親軍出戰。
    白樽這邊已經撥馬回身衝衛央行了一禮，“雲中衛車騎將白樽見過衛大將軍。”
    衛央還禮，“白將軍客氣了。”
    白樽橫刀：“請將軍賜教。”衛央點頭：“白將軍請。”
    雙方將士都向兩邊退開，讓出中間戰場。午後的陽光慘白，枯黃的碎草混在半土半雪的土堆裏，有著殷濕的血色。
    慕容瑾緊張的盯著即將對戰的兩個人，一個是雲中衛第一大將，一個是天下第一名將。
    白樽的馬上兵器是一把七尺長的斬馬刀，他的刀在形製上有點特別，刀身比一般的斬馬刀厚一半，略窄，並且刀刃接近根部的位置有一尺長的刀條沒開刃。衛央隻看了一眼就知道這種斬馬刀可以當長槍用，出自梁國的嶙峋島一派，白樽可能師承嶙峋島，隻是還不能確認他的師傅是嶙峋島上的本宗，還是支係。
    白樽拉開架勢後退十餘步，帶馬舉刀前衝。衛央的馬不動，他手裏是一對黑金色的雙槍。
    重刀被高高舉起，帶著千鈞大力，巨斧般劈下，在白樽以往的戰績中還沒人能接下他全力下劈的一刀，這一次，他既不想失手，但也不想看到衛央連人帶馬劈為兩半的屍體。
    獅子雪突然脖子一仰，前蹄抬起，嘶吼起來，吼聲如雷鳴，這匹平時像公主一樣嬌貴的白馬，此時卻露出了雄獅般的本性。白樽的馬禁不住抖了一下，前衝的速度和方向就有了些微偏差，他心裏暗叫不妙！能教出韓鑰那麼狡猾的部下，這衛央也厚道不了多少，這麼點誤差看上去微不足道，可高手對決，毫厘之差就能定勝負。
    重刀已經下劈，獅子雪前蹄落地的瞬間敏捷無比的向前竄去，衛央在馬上俯身側頭，躲過刀鋒，雙槍交叉往前一送，斬馬刀幾乎是擦著衛央的肩頭劈過去的，刀一走空，白樽還來不及換招，衛央的雙槍直刺兩肋，如果不下馬，不管怎麼躲，都得挨一槍。危急下白樽隻好撒手仍掉重刀，甩鐙離鞍，雙手在衛央的槍杆上用力一摁，整個人從馬上跳竄起來，總算躲過這平常又凶險的一招。
    白樽撿了刀上馬，衛央也兜馬回來，白樽這招輸的有點冤，不禁說道：“想不到天下聞名的衛大將軍也帶晃人玩兒的，也難怪，我這一刀，還沒人能接的住呢。”
    衛央沒說話，也根本不在意白樽的諷刺，他抱著雙槍盤算是不是也把白樽抓個俘虜，正想著，突覺背後異樣，一回頭，就看見不遠處一雙銳烈眼睛正盯著自己，正是慕容瑾。衛央在生活裏是個特別簡單的人，尤其在某個方麵簡直就是一張白紙，所以他根本看不懂慕容瑾眼睛裏的炙熱，將其誤以為是惱火和敵視，他當機立斷，決定不再戀戰，一掉馬頭帶領身邊的兩隊輕甲騎士去跟韓鑰的人馬彙合。他在馬上吹響短笛，整個戰場上的雪牙蒼狼騎士都已經調轉馬頭朝白鷺關的方向疾奔。衛央在撤兵。
    大批雲中衛試圖堵截雪牙蒼狼們，跟進攻時的長線鬆散隊形不同，雪牙蒼狼撤退時隊形密集，五十隊騎士齊頭並進進行衝鋒，雲中衛們根本抵擋不住，片刻後韓鑰所帶的大隊雪牙蒼狼騎士就已經衝出了燕軍的包圍，淩複霄帶領雲中衛緊追不放。
    就在這時，就聽見燕軍傳令官由遠及近的大喊聲：“傳聖上令！傳聖上令！所有人馬聽令！停止追擊！合圍衛央！所有人馬聽令！停止追擊，合圍衛央！”
    原來衛央沒能跟上韓鑰的人馬，韓鑰押著軒小迢回撤時，除了自己蒼狼營的六隊騎士，衛央又給他加派了四隊雪牙營騎士，所以大隊人馬現在都在韓鑰那邊，衛央身邊隻留了兩隊騎士，不過五百人。他剛才繞過白樽帶隊往外撤時，慕容瑾下令合圍衛央，現在整個戰場上的雲中衛全都湧向樂衛央。
    燕軍陣中此起彼伏的喊令聲，“合圍衛央！合圍衛央！……”
    雪牙蒼狼們已經突出雲中衛的軍陣，聽到燕軍的喊聲急勒韁繩，戰馬長嘶，他們回頭，已經看不到大將軍的身影了，能看到是五百步外密密麻麻的箭陣，箭頭方向衝著他們，足有近萬名的騎射兵，雲中衛的箭營估計全在這兒了。而在箭陣後麵，是一個由四萬騎兵圍成的圓形大陣。
    這樣密集而又巨大的騎兵箭陣，隻著了輕甲的雪牙蒼狼騎士就算能衝過去，也會傷亡慘重。但是他們仍然準備回去救援大將軍，韓鑰命傳令兵放信炮，通知白鷺關的唐銘禹，速派雪牙蒼狼的鐵葉流出城增援。信炮剛要放，羌笛聲再次響徹戰場。
    那是衛央的命令，命韓鑰帶領全體騎士速回白鷺關。韓鑰猶豫了片刻，雪牙蒼狼們都看著他，笛聲響了兩遍，然後，不再有聲音。
    韓鑰咬牙把手一揮，“聽大將軍命令，回城！”
    雲中衛沒有追擊，因為衛央已被困在陣中。
    四萬鐵騎重重包圍著的是一個大大的圓形，中間不到五百人的雪牙蒼狼輕甲騎士，衛央被結結實實的困在了重兵重圍裏，看起來已經毫無脫身的可能。
    慕容瑾與衛央相隔五十步立馬而對，“百聞不如一見，衛大將軍的厲害，我今天都看見了。”
    不知道為什麼，慕容瑾每次跟衛央說話都會自稱我，而不是朕。
    衛央並不說話，把雙槍並到右手往外一遞，後麵的一名親兵忙策馬上前接過雙槍，將自己手裏的黑鐵長槍遞給大將軍後再退下。衛央左手拿槍斜橫在馬鞍橋上，慕容瑾發現這杆長槍似乎跟一般的長槍不大一樣，比普通的長槍要長出兩尺，粗了一倍，看上去連槍杆也是黑鐵所鑄。
    慕容瑾含義不明的一笑：“公子果然是天下第一名將，五千騎兵竟然跟五萬雲中衛打了個平手，可是現在，你被我這麼多人馬困在這裏，我倒想跟公子請教，你要如何脫身呢？”
    衛央還是那麼一副冷冷淡淡的表情，隻是臉色很不好，滿麵的蒼白疲倦，說話也有點有氣無力，“你想讓我如何脫身？”
    慕容瑾：“兩條路。第一，你跟我走，隻要公子願意，我還是那句話，我慕容瑾，隨時恭迎將軍大駕。”
    衛央：“我也還是那句話，多謝陛下美意，但我不會投降，三番五次謝絕陛下的好意，我很抱歉，請陛下以後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
    慕容瑾：“可是我不明白你為什麼總是拒絕我，我難道不值得公子垂青嗎？”
    衛央的頭開始痛了，他發現跟慕容瑾說話真是個辛苦活兒，“陛下為何執意要我投降呢？”
    “公子乃不世出的奇才，天下第一名將，不隻我，我想任何一個帝王都想得到公子的輔佐。”慕容瑾答的很痛快。
    衛央：“可陛下見過在戰場上投降的天下第一名將嗎？”
    的確，名將投降的有，天下第一名將投降的……還真沒聽說過……
    不過這難不到慕容瑾，“那有什麼關係，大丈夫不拘小節，公子要是覺得別扭，換我投降也行，我向你投降，然後你跟我回燕國。”
    一國的帝王在戰場上勸降勸到這份兒上也算登峰造極了，衛央沒想到慕容瑾能說出這樣的話，忍不住低頭笑了。他這一笑，宛如春櫻盛開轉瞬即逝，對麵的大燕雲中衛們都在心裏倒吸一口氣，多少人感歎這才叫作傾國傾城，跟衛央一比，燕國的那些美人都是庸脂俗粉，根本不值一看。
    慕容瑾則極力壓製著自己，以免當眾失態。淩複霄是頭一回看見衛央，他壓低聲音問白樽：“前麵的這位，真是衛央嗎？別弄錯了。”
    白樽：“沒錯，淩將軍，這就是天下第一名將衛央，如假包換。”
    淩複霄：“……”
    白樽：“意外吧？我第一次看見他時，打死都不信，你不知道，皇兄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
    淩複霄知道慕容瑾的皇宮裏有孌寵，並不驚訝皇帝陛下的反應，他驚訝的是號稱悍勇無敵的衛央竟然如此纖弱清秀，然後想起燕國雲中衛裏的傳言，公子衛央，絕世傾城，公子衛央，悍勇無敵。於是他沒話說了。
    衛央對此毫無覺察，他這幾年來心境頗為蒼涼，所以一笑之後，反而更加的落寞。他知道慕容瑾的確夠得上百年不遇的明君霸主，大燕一統天下的時日，必不會遠。但他跟此人沒有君臣之緣，他們隻能當敵人，做對手。而結局，他早已看到，最後一敗塗地粉身碎骨的那個人，隻會是自己。衛央的預料本沒有錯，他是天下第一的大將軍，見識眼力自非尋常大臣所能比，對時局，對天下，他看的通通透透。可是他怎麼也不會料到慕容瑾另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