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二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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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微帝君支著下頜,清泠泠的麵容猶如一塊雕琢得上好的玉玨,沒有任何表情。
“你說跑了。”
小仙童等了半響後,見尊貴的帝君終於開了尊口,如釋重負道:“清商仙君助了她一臂之力。”
紫微的手從下頜上移開,落到手邊一盞茶上,淡聲道:“跑了便跑了罷,一個小小的上仙,不足掛懷。”
小仙童總算是鬆了一口氣,陪著笑道:“帝座說得甚是。”
紫微似是想起了什麼,從玉座上站起身來,直往大殿外走去。
小仙童跟在他身後,已是做好恭送帝座的準備。
他們家這位帝座,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消失個一二百年都是常事,不定消失的這一二百年裏頭,沒準就出了一個曠世明君,為萬世所景仰,青史所歌頌,不消說那一定是帝座轉世所致。而圍繞著紫微星的那一眾星宿們,也必定會隨著帝君的消失而消失,在人間成就一段君賢臣良的佳話。
莫非。
小仙童默默地看向茫茫星漢,帝星又黯淡了,似有異動之象。
看來人間要易主了。
”聽說東邊的黑風寨都掛了旗子稱王了,大哥,咱們要不也掛個旗子威風威風。“劉亭自黑風寨作客回來之後便天天在單衝跟前叨叨。
這日正說著,便見前日那個叫相思的少女走進廳堂來。束了一個男人的發髻,著了一身雲色的衣衫,說不出的飄逸瀟灑。
劉亭卻覺得很是刺眼,她一來,一定跟自己對著幹。
果不其然,她走進來之後,大搖大擺地往椅子上一坐,挑起盤中一個小金桔剝了皮,往口中一送,嚼完咽下,笑咪咪地看著單衝道:”槍打出頭鳥,過不了幾天,這黑風寨估計就會被朝廷連窩端了。“
單衝不置可否,也沒反駁。
劉亭眼一瞪:”你怎麼知道,黑風寨人多勢眾,當家的又仗義又大方,投奔的人多了去了,難保不是下一個開國皇帝。“
劉亭說話素來口無遮攔,這一急之下,竟將自己心裏暗藏的情緒也抖落了出來。
相思又挑起一個金桔,握在手心把玩著,默默地看了單衝一眼。
單衝臉一黑,看向劉亭道:“既然黑風寨的當家這樣好,你怎麼不留下來,巴巴地還跑回來作甚。”
既然話都挑明了,劉亭也不掩飾,開口見山道:“我劉某也是個有誌氣的男兒,所謂良禽擇木而棲,好鞍也得配好馬。”說到這兒,便住了。
單衝心裏泠笑了一下,豈不知他是何意思。
怒極反笑:“既然我這匹糟馬配不上你這副好鞍,便也隨你去吧。“
劉亭等的就是這句話,拱手笑道:”這可是大當家說的,非我劉某不願意呆在這兒,而是大當家你要趕人走,所謂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告辭。“
劉亭一個大老粗斷不會想出這些話來,那便是有人教他這般說的。
單衝也未多作表示,他與劉亭的嫌隙不是一日兩日了,有今日之故也是在意料之中。
劉亭走了,還帶走了好些弟兄,這令單衝非常惱火。
相思拍拍他的肩道笑著安慰:“走了就走了唄,都是些沒良心的家夥,何必為此傷情。“
單衝一努嘴,竟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相思嚇了一跳,莫不是方才那話說重了。
“他們走了,後山的雞誰養,菜誰種,還那幾條看寨的大黃狗誰喂。”單衝說這句話時,已是隱帶哽咽。
相思愣了好半天,一股意氣衝上腦門,抬腳踹在了單衝的屁股上啐一口道:“沒見過你這般沒出息的賊頭,實屬罕見。”
單衝捂著屁股大吼道:“那劉亭雖耐不住性子,帶出來的兄弟卻個個能種會養,他這一走,餘下的兄弟們可不是要喝幾個月西北風了,總不能天天下山去搶吃喝吧。”
相思忍不住作勢又要踹,單衝吃了一次虧,哪裏還會讓她再踹著,忙跳著躲開了。
相思收了腳,雙手抱在胸前,帶著一種無與倫比的自信朝單衝微微一笑:“單大當家,你看我可有資格做這進寶寨的二當家。”
單衝見她上了鉤,心裏歡喜,麵上卻又為難又躊躇。
相思垮下了臉,哼道:“不願意拉掉。”
言罷,抬腳便要走。
單衝忙上前拉住她,笑得十分燦爛:“相思姑娘身手好,心思又玲瓏,若是你當了這二當家,咱們這進寶寨定能揚名立外。”
相思噗嗤笑出了聲:“這才像句人話。”
相思在天界雖則掌管三界相思,卻也是經了千年滄海桑田的上仙,整治一個山寨於她而言,自是不在話下。
不過月間,那後山便鋪滿了綠油油的稻穀,又墾出十幾畝地種了麥子和粟米。添了幾隻母豬,生下的崽養大了,公的殺了吃,母的留著下崽。幾條看寨的大黃狗分到各處哨所,每月配下月銀,讓其自行喂養。
半年後,外麵造反的聲勢越來越浩蕩,打劫這事基本上都做不成了,你還沒進到人家家門口,人家已是自覺自願地將家財獻給了談得來交情好的某崗某寨。
是以,大家紛紛玩起了火並,大的吃小的,小的依附著大的,豺狼虎豹各顯神通,將好好的江山玩成了一鍋羊雜湯。
進寶寨就像是亂世裏的桃花源。
那廂峰火連天,煙浸滿城。這邊桃李芳菲,一派安寧和諧。
這日,庭前山菊開出一片遍野金黃。
相思與單衝坐在搖椅上仰望天高雲淡。
單衝搖了兩下椅子,歪著頭瞧相思道:“前幾日聽弟兄們說,那黑風寨被當朝楚國公的公子秦夙帶兵給端了窩。”
相思眼皮都沒抬道:“蹦躂的越歡實,自然摔得就越慘。”
單衝見她神色閑雅如天邊的那朵最輕軟的雲,一顆也跟著淡逸起來,以手為枕靠在搖椅裏看向天際:“還是低調的好呀,豈不聞堆出於岸,流必湍之麼。”
相思微睜了眼,看向他道:“你讀過書。”
單衝笑了一笑道:“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辛苦記下的也都快全還給夫子了。”
正說這兒,哨所突然冒起了濃煙,響起了號角聲。
相思與單衝忙起了身。
遠遠兩個山裏的弟兄朝他們這廂跑來,待跑到他們麵前,連汗也顧不得抹上一把,喘著粗氣道:“大當家,二當家,不好了。”
單衝心口一窒,瞪著眼道:“朝廷的人來了。”
那小弟擺手道:“不是朝廷的人,是黑風寨的人。”
單衝鬆了一口氣,想起前些時日黑風寨是如何卑鄙地挖他進寶寨的牆角,就沒了好臉色,衝著那小弟道:“黑風寨的人來了昨地了,還巴巴燃個煙炮,你不知道現在煙炮貴麼。”
小弟喏喏道:“都是以前的弟兄……。”
不說還好,一說這話直挑得單衝的火氣騰地就著了,。
“吃裏扒外的王八癟三兒們,還有臉回來,當初既然有臉走,得有骨氣殉那黑風寨,現在知道進寶寨的好了,告訴他們,沒門兒。”
那小弟見自家大當家跳了腳,登時將嘴巴閉得緊緊的。
尋著一個由頭,腳底抹油溜了。
單衝罵了這一通,心裏暢快多了,餘光瞥見相思神色古怪將他瞧著,登時一個激靈,自己方才那番跟潑婦樣的作為,都讓她瞧了去,著實有些丟人。
便咳了聲給自己打掩飾:“也是他們過分,我才如此生氣的。”
相思倒沒多放在心上,回頭看天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過了不多會兒,又有一個兄弟來報,劉亭帶著原先帶走的人在進寶寨外賴了下來,架起鍋,鋪了席子,放言說如果單衝不收留他們,他們就不走了。
真無賴。
單衝去看相思,相思思量了一會兒道:“劉亭此人反複無常,決不可留。”
看單衝眉目間的動搖跟猶豫,相思覺得自己剛才那話純粹是句廢話。
等單衝跟那小兄弟一道走了。
相思再次望向天邊一朵雲,那朵雲從天上慢悠悠從天邊垂下來,直垂到相思眼前,化出一圈淡青色的光輝來。光輝中,驀然便是臉色看來不甚好的鏡顏。
許久不見仙友,相思一時激動,上前便扯了鏡顏的袖子,驚喜萬狀:“你怎地來了。”
鏡顏反手握住相思的手道:“相思,你近來在人間可曾遇到一個叫秦夙的人。”
相思“啊”一聲,突然想起與單衝八卦之時他提過的那位楚國公的兒子秦夙,便道:“聽是聽說過,倒沒見過。”
鏡顏拉起她道:“快跟我走。”
相思被他扯痛了手腕,甩開他的手腕有些慍怒道:“秦夙也不過凡胎而已,還能將本上仙怎麼樣。讓他盡管放馬過來,教他好好領教領教本上仙的手段。”
鏡顏發愁地看著她,再歎口氣,緩聲道:“你有所不知,這秦夙不是別人,乃是那紫微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