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確實沒有想過，這些年來我努力忘記皇子的身份，對於我來說，那不是榮耀，而是不堪回首的血腥、殘酷和不詳。
    見我沉默，宇文承淵的語氣柔緩下來，像小時候一樣喚我，“夕顏……”
    “夕顏，你是個敏慧的孩子，你該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你的意思是我必須站到你的陣營裏，否則天下不會有我立足之地，甚至可能下場很悲慘。”
    “……”原來他也有無語的時候。
    我笑得眯縫了眼眸，“敏慧這詞用我身上不合適，應該用尖銳。”
    哈哈哈哈——宇文承淵爆發出一串大笑，笑得連站得很遠的宇文承毓也回過頭來看我們。
    “得，你就一隻刺蝟。”他忍住笑，修長的手指捏住我的下頜，抬起我的臉凝視，幽深的眸翻湧著我讀不懂的情愫，但他的聲音很輕溫柔，“……漂亮的小刺蝟，滿身尖銳的刺，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我聳聳肩，“我不介意你用這種動物形容我。刺蝟挺好的，能自我保護。”
    他再次笑起來，用力往我肩頭一拍，“那麼小刺蝟決定站在我這邊了？”
    我鄭重地點點頭。想了想，問道：“那麼等你當上了皇帝之後，又如何處置我？一個廢帝。”
    他看著我，很認真地問：“那你想要什麼？”
    我一怔，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想要什麼。
    “說吧，無論要什麼，隻要我能做到，都會滿足你。我宇文承淵不是忘本之人。”
    “等事成後再說罷。”我淡淡道。
    宇文承毓笑著向我們走來，必是瞧見我們的神色知道我被他四弟說服了。
    我驚訝地看到他手裏捧著一大束粉紫的野花，這花在軍營附近遍地都是，不過他一個大男人半夜深更的采花做什麼呢？
    他注意到我的目光，訕訕笑，搖搖手裏的花束，“呃，這季節啥都凋謝了，我看這小花兒開得挺好的，拿回家放著聞著香。”
    宇文承淵笑了，“以前沒有發現大哥也有這般雅興。”
    我越瞧這花越覺得眼熟，忽然脫口而出，“這不就是紫星花麼，雁容也很喜歡這花呢，以前經常譴丫鬟幫她采回家。”
    我這話一出，宇文承毓一頓，迅速瞥了他四弟一眼，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嗬嗬了兩聲，“弟妹初次遠離家門，必定很牽念娘家，讓她看看這熟悉的小物，就當是小小慰藉吧。”
    這個解釋倒是在情在理，可我看著他微妙眼神，忽然明白了什麼。
    再看看宇文承淵，卻是一臉的平靜無瀾，“我替雁容謝謝大哥的關心。”
    我們三人回到家已經是淩晨時分了。宇文氏兩兄弟送我回房間，穿過院子的時候，我看到月光下，一個瘦小的身影站在小池邊。
    “雁容姐！”我一見她就跑上去，“這麼晚了你在這做什麼？”
    雁容從大大的披風帽子裏抬起頭，我吃了一驚，那張秀美的臉上淚痕斑駁。
    “你在想念外公和舅舅嗎？”我問，想起了宇文承毓的話。
    雁容使勁點點頭，眼圈兒又紅了，淚光讓她美麗的眸子特別晶瑩，有種楚楚動人的韻致。
    “我很想回……”她大概想說很想回家，但是看到我身後的宇文氏兄弟，趕緊噤了聲。
    我指著宇文承淵對她說，“這位就是你的……呃，夫君。”我說這個詞時，尷尬極了，自己也臉紅了。
    宇文承淵上前一步，對著雁容深深作揖，“在下宇文承淵，見過獨孤小姐。”
    雁容沒有看他，把頭低的不能再低。
    我發現不遠處一個人靜靜站在月亮陰影底下，那雙眸光卻沒有離開過雁容。於是我道：“雁容姐，宇文大哥采了你最喜歡的紫星花送給你呢，他走了很遠的路翻了幾座大山才采到的。”
    雁容驚愕抬頭，看著宇文承毓一步步走向她。
    宇文承毓淡然而笑，“嗬嗬，哪有夕顏說的誇張，今晚我們三個去郊外逛了一圈，看著這花開得可愛，就順手采回來，難得弟妹喜歡。”
    雁容接過花束，眼裏波光瀲灩，小小聲道，“雁容謝過大哥。”
    這時候，兩個丫鬟小跑著過來，看見雁容就喊，“哎呀，小姐，終於找到您了！”一個膽子大的還捂住嘴笑，“我就說嘛，小姐定是見姑爺來著。”
    宇文承淵擺擺手，“很晚了，快送小姐回房。”
    “是！”兩丫鬟清脆地應了一聲，一人一邊扶著雁容走了。
    宇文承毓告辭一聲也走了。
    月光下隻剩下我和宇文承淵。
    他抬手往我頭頂一敲，“小刺蝟，鬼靈精。”
    我眨眨眼，“怎麼又成了鬼靈精了，你就這麼喜歡給我起外號嗎？”
    他失笑，“你呀——”
    我忍不住將話挑明，“你還看不出來嗎？你大哥和雁容……”
    “我不瞎，當然看出來了。”他打斷了我，淡淡道，“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