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驪歌 五、麒麟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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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將張起靈的上半身扶起來,讓他趴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後脫下了他的連帽衫。大約是因為受傷之後免疫反應迅速啟動,他的體溫有點微微偏高,胸前的麒麟紋身浮現出來,從左胸口一直蔓延到肩膀上,左臂的肱二頭肌上是麒麟踏火焚風的尾焰,紋理清晰,威嚴很甚。
吳邪看著那個紋身,愣了一下,手上的動作就停下了。
這個紋身留在他記憶力的印象太深刻了,每一個見到它的片段似乎都格外不尋常,因此在淩亂的腦海裏分外出挑。
第一次見到,是在魯王宮。那個古墓裏,失蹤的悶油瓶再次出現的時候,沒穿上衣,身上濺了許多血跡,手上拎著血屍的頭顱,眼神陰狠淩厲,散發著戰神一般的霸氣和殺意……
蛇沼的篝火邊,悶油瓶將禦寒的衣服給了自己,隻穿著一件工字背心,紋身逐漸在火光的映襯下蔓延出來……
醫院裏,好像是吳邪親手將熱水袋敷在了他的皮膚上,讓他的紋身顯現出來給醫生看……
再後來……
吳邪搖了搖頭,臉有點熱。
為什麼好像出現了很多夜晚的片段,這具軀體覆在自己的身上,緊致的肌肉上有一層細密的汗水,有個人緊緊地抱住了自己,這個紋身就出現在眼前,粗重的呼吸聲和呻吟聲響起在耳邊,而自己,似乎曾經無數次吻過他的每一寸肌膚,指尖好像還殘留著撫過那紋身的火燙的感覺……
“小天真,怎麼走神了?趕緊給小哥清理傷口啊!”胖子喊了他一聲,奇怪地“咦”了一句,“你怎麼了?臉這麼紅,車裏也不熱啊!”
吳邪回過神來,點點頭,按捺住心口的一股熱流,也沒說什麼,擰開一瓶醫用酒精,開始小心地用紗布和麵前清理張起靈後背的傷口。
爆炸中有一些小粒的碎石因為氣流的衝擊甚至嵌入了他的肌膚裏,吳邪咬著牙拿鑷子將它們一一取出,然後用酒精消了毒。可是這種灼燒傷口清理起來最是難過,張起靈大約是在疼痛之中清醒過來,發現自己居然趴在吳邪腿上,神色微變,抬手就想阻止他的動作。
吳邪任他握住了自己的手腕,卻柔聲道:“小哥,你再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不疼。”張起靈抬頭看著他,忽然反應過來,“你叫我……什麼?”
吳邪伸手在他脖子上撫了撫,理順了他的頭發,讓他乖乖在自己懷裏趴好,接著動手處理他的傷,直到全部清理好,抹了藥又包紮好,他才淡淡回了一句:“小哥啊。難道你喜歡我叫你名字?”
張起靈從趴著的姿勢瞬間坐起來,一把捉住了吳邪的手,眼睛裏盛滿了喜悅,臉上雖然還有剛才殘留下來的少許灰塵和血跡,卻已經露出暌違已久的微笑來,唯有身體的肌肉緊繃,透露出他心裏的一些緊張,聲音故意壓得低沉,克製著:“吳邪,你想起來了?”
好像是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沒想到一個前一秒還重傷暈了好一會兒的人,這下突然就這麼生龍活虎了,吳邪盯著他看了好半天,隻覺得胸口有什麼澎湃著的感情將要翻湧出來,之前因為他生死不明帶來的擔憂和恐懼又一次出現,與此時真切的失而複得感交融在一起,攪得人心神不寧。吳邪看了看自己被他握緊手心裏的手,卻還是搖了搖頭。
張起靈的手勁一下子鬆下去,眼裏的光芒也黯淡了許多,神情有一絲很明顯的傷痛,卻又立即泯滅不見。
心裏狠狠的一揪,吳邪忍不住反握住那人的手,看了看前麵三個人的反應,發現他們雖然什麼也沒說,也不回頭,假裝什麼也不知道,可是卻一個個都盯著駕駛座旁邊那麵向著後排的小鏡子裏偷瞄,就連開車的黑瞎子也不例外,便明白這幾個人都在看戲。當下露出一點點促狹的笑容,故意湊到他耳邊,用隻有他們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道:“小哥,以後,我願意和你一起。你能別介意我忘了以前的事嗎?”
張起靈一震,毫不猶豫地一把將那人攬過,直接用力吻上了他的嘴唇!
越野車一腳急刹,發出刺耳的聲音。司機不知走神走到哪兒了,都快開到懸崖下麵去了才反應過來,趕緊打回方向轉過山坳,重新加油門向上開去。
後座的兩個人卻似乎一點都沒有被打擾,牙關根本沒有設防,舌尖自然卻激烈地糾纏在一起,交換著彼此的氣息。吳邪閉著眼睛,感覺著那人一手摟緊了自己的腰,另一手托著後頸,讓他能夠更深入地侵入他的口腔。上身的衣服一直沒穿上,張起靈的身體愈發熱起來,不自覺地將自己的重量壓到了吳邪身上,直到吳邪的後背靠到了車門上,依舊不肯鬆開,沉積了很久的情緒和感情在持續地爆發著,他需要發泄,需要一個肯定的承諾,宣誓這個人隻屬於他。
耳邊所有的聲音都遠去了,就像是所有的感官都被封閉了,天地之間隻剩下他的氣息,他的溫度,和他的感情,將自己包圍起來,一輩子都無法逃脫。吳邪忘情地回吻著他,這種極度契合的感覺,是對於彼此肉體和精神的雙重熟悉,是靈魂裏的深深烙印,不是一次記憶的丟失能夠改變的。直到有些喘不過起來,隻覺得自己的氧氣都要耗盡了,吳邪才試圖伸手去推開他。
然而那一瞬間,卻有一滴滾燙的液體,倏然落在他臉上。
吳邪一怔,側過臉,驚慌道:“小哥?”
還好,不是血。
吳邪盯著自己手心從臉頰上抹下來的那一滴晶瑩,這才意識到,張起靈哭了?
是。
他臉上赫然的淚痕,緊閉的雙眸,不展的眉心,微微顫抖的嘴唇,都在昭示著他心裏無比激烈的感情。
然而他的哭泣依舊是無聲的。隻是任由自己實在忍不住的眼淚落下來。
兩個人在同一刹那伸出手,用盡自己最大的力氣擁緊了對方,仿佛要將彼此勒進骨頭裏才肯罷休。
這世間最殘忍的事情不是從未得到,而是得到了又失去。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最珍貴的事情,是失而複得。
吳邪的思緒開始清明起來。他想起了當年墨脫的喇嘛廟裏,那尊流淚的雕像。想起了當初猶尚迷茫的自己,是怎樣固執地想要待在有他的雕像在的屋子裏,隻為了心裏那一點飄渺的安全感。也想起了前段日子,費洛蒙給自己營造出來的環境裏,那個在風雪裏煢煢一身,前行在白茫茫的天地裏的人的麵容。
那張臉的主人,那個在最隱秘的夢裏帶給自己安心的人,原來從來不曾離開過。
吳邪用自己的手背蹭去了張起靈臉上的淚痕,猶豫了一下,在他唇角又落下一個吻。然後向後讓開了一些,從包裏拿出一件自己的襯衫給張起靈穿上——他現在的傷,穿襯衫會好很多,不僅是換藥方便,穿脫的時候也少疼一些。
黑瞎子的聲音在前麵響起,他咳了兩下,故作鎮定道:“那個、咱們進了西藏境內了。”
連綿的雪山出現在窗外,張起靈想著,自己一生隻落過兩次淚,竟然都是在西藏。真不知道是個巧合,還是上天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