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邪。”有個聲音在叫他，在一片令人心悸的寂靜裏。
    吳邪緊緊閉著眼睛，淚水卻仍舊從眼角流出來。
    幻覺又出現了，這個清冷的聲音，在這十年裏，在他慌亂的時候，在他處在生死關頭的時候，在他最隱秘的夢裏，總是存在於他腦海深處，那樣喚他，給予他安寧。
    “吳邪。”
    吳邪癱軟在地上。還好還好，這個聲音還在，可以讓他的幻覺多持續一會兒——若是能在這個幻覺裏永不醒來，他也是願意的。
    “吳邪？”那個聲音帶著點焦灼響起，同時有腳步聲匆匆向他走來。
    這是怎麼了？那個人，永遠都是冷靜淡然的，為什麼此時卻顯得這麼不平靜？
    吳邪搖搖頭，自己的幻覺也越來越不真實了呢。
    一雙手從他背後伸過來，扶住了他猛烈顫抖的肩膀。那雙手是如此的修長而有力，雖然冰涼，卻帶著讓人鎮定的力量。
    那雙手頓了一刹那，下一秒鍾，就毫不猶豫地將身前的那人攬進懷裏。
    吳邪不敢置信地去看那雙手，骨節分明，右手食指和中指很長，是很典型的發丘指。更重要的是，空氣裏有清冷溫潤的氣味將他環繞，而這種味道，隻屬於一個人——張起靈！
    “小哥？”吳邪終於睜開眼睛，向後轉身：略長的劉海遮住了半邊眼睛，眼神疲倦卻清亮，棱角分明的臉，瘦了許多，卻依舊俊朗。
    不是他，還能是誰？
    張起靈沒有鬆開環著他的手：“是我。我回來了。”
    吳邪幻想過無數遍，自己與這個人的重逢會是什麼樣子。他甚至在家裏對著鏡子練習了很多次，比如把這十年裏他吳小佛爺的氣場釋放得淋漓盡致。對他說，“跟爺回家”；或者含情脈脈地將這十年他的相思之意都告訴他，不知道會不會被黑金古刀一劈兩半？
    沒想到是像現在這樣，他微微扯動了嘴角，勉力露出一個笑容，眼前卻越來越模糊，最後全都黑了。
    迷迷糊糊之中，聽見身邊有人在說話。
    “啞巴，你怎麼會在這兒？我們還以為。。。。。。”
    “他們先引爆了在後山埋的炸藥，終極的秘密都藏在那兒。而我這幾日因為。。。。。。都在離青銅門很近的地方，第一次爆炸之後我就知道有問題，立即從後山出來，繞過了雲頂天宮向這邊來。”
    “你身上有很多灼燒傷，需要立刻清理包紮。”
    “無妨。。。。。。”
    在那些對話裏，吳邪沉沉睡去，隻是歪了歪頭，似乎是在他懷裏找了個舒服的位置。
    他太累了，不僅僅是從二道白河過來這幾日的徹夜無眠，而是十年來緊繃的那根弦，在這個人回歸之後，一下子放鬆下來。
    吳家的夥計們從來沒有見過那個即便是泰山崩於前都麵不改色的小佛爺這樣脆弱的姿態，都自覺地轉開目光不敢去看。
    隻不過，那個抱著吳小佛爺的人，看外表，似乎正是十年前在道上消失的倒鬥傳奇啞巴張！
    張起靈給他蓋上一條毯子，拉到脖子的時候，他的手瞬間僵硬，眼睛死死地盯著他脖子上猙獰的刀疤。
    王胖子看著張起靈瞬間青筋畢現、骨節發白的手背，知道瞞不過，隻好歎了口氣，輕聲道：“幾年前在墨脫，為了迷惑“它“的視線，為計劃爭取時間，吳邪自願被割喉摔下懸崖。。。。。。小哥，你也別怪天真，這十年，胖爺我都看在眼裏，他心裏很苦。。。。。。”
    張起靈沒有回答，隻是把那人又往懷裏緊了緊，好像怕他突然消失不見一般。
    也許在別人看來，是張起靈太狠心。唯有他自己知道，這十年吳邪的苦，他是如何的感同身受。
    黑瞎子和王胖子帶著夥計們，在山下攔截並清掃了剩餘的張家小股部隊和道上其他的勢力。
    張起靈王者歸來，道上的人很快就知道了這個消息，啞巴張在長白山毫不猶豫地加入了長沙吳家麾下，吳小佛爺在道上的勢力和聲望一時間都達到了頂峰。
    隻有最熟悉的人知道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麼樣的。
    比如胖子。
    這天秋高氣爽，他走進落葉滿階的西泠印社的時候，小哥正坐在院子裏曬太陽。胖子暗暗忖度著，他的皮膚依舊有些蒼白，但起碼不那麼瘦了，天真養相公的水平還是不錯的！
    胖子正要開口，就看張起靈隨手拈起一片落葉，向上倏然一揚手，那葉子如一枚飛鏢一般打落了頭頂初開的桂花，清香四溢。
    吳邪從屋裏走出來，拿著一壺茶招呼胖子坐。
    王胖子很驚訝於他的清閑：“天真，你長沙盤口的生意不管了？”
    吳邪一臉理所應當：“我讓小花和黑眼鏡幫我看著，我需要休息。”
    王胖子震驚：“你接完小哥樹敵無數，留下那麼一個爛攤子，就他娘的丟給了解九爺？”
    吳邪得意洋洋：“你以為我為什麼要跑？”
    張起靈雖然還是麵色淡淡，但此時的目光落在吳邪臉上，卻有著不加掩飾的笑意。
    還有一件事情，吳邪終於知道了答案。那就是，十年前雪山送別，他確實在小哥胸膛上摸到了四個字，這並不是幻覺。
    張起靈當初向他承諾，一定不會忘記他，因為他在自己心口紋上了“吳邪吾愛”四個字。
    至於這件事情是怎麼得到求證的，咳咳，那就不可為外人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