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際的雪地裏，兩輛繪著“自由民主同盟”旗幟的裝甲車並排屹立著，艙門完全打開，其中一輛下麵躺著個人，那人一手拿著手電筒，一手翻著工具箱，正仔細地拆卸著裝甲車的能源。
    李斯特從另一輛裝甲車裏探出頭，從他的方向隻能看見撒迦利亞露在外麵的兩隻腳。雖然看不到對方的臉讓他很遺憾，但還是忍不住無聲的寂寞，有事沒事地抱怨起來：
    “中尉，原來同盟的熱水器也這麼落後呀，燒個水一下子就沸騰了。唉，為什麼就不能設計一款可調節溫度的呢，我這兒還等著83℃的熱水泡茶呢？”
    你以為同盟的軍人跟你一樣閑麼？撒迦利亞內心暗暗吐槽，從裝甲車底盤拔出擰鬆的螺絲釘，沒好氣道：“你不會把沸水放外麵冷卻一下啊？”
    李斯特百無聊賴地敲擊著指揮席上的電腦，犯難道：“中尉的辦法倒是可行，不過萬一冷卻過頭了怎麼辦，茶泡不開了呢。”
    “找個溫度計插裏麵不就行了？”撒迦利亞不耐煩地回應著，終於成功地將氫電池拆了下來。
    “哎呀呀，中尉好聰明，我怎麼就沒想到呢？”李斯特拍手稱讚道，目睹著撒迦利亞的身影從裝甲車下滑出。
    重見天日的撒迦利亞端詳著手中那塊沉重的立方體，在看到背麵凸起的陽文時皺了皺眉，“這型號跟我軍用的不一樣，也不知道與我們的雪地坦克匹不匹配？”
    “匹不匹配都無所謂，大不了我們改用這輛車唄。”
    “笑話！我們怎麼能開著敵人的車回去，搞不好還沒進要塞就被自己人炸飛了。”
    “就算我們開著來時的雪地坦克回去，難道就不會被自己人炸飛嗎？”李斯特冷笑道。
    撒迦利亞恍然大悟。沒錯，他們之所以在雪地裏能源耗盡、孤立無援，都是貝克上校一眾搞的鬼，對方早對他們抱了殺意，又怎麼能讓他們活著回去呢？可是這樣一來，他們要何去何從？是直接上報中央司令部，還是去尤彌爾要塞所屬的北方司令部求救？無論哪一個都需要時間，憑他們現在的條件就這麼待在野外等待救援，用腳趾頭想都凶多吉少。還有貝克上校那邊，他們是否已經想好對策咬定了讓他們死在外麵？如果那樣說不定還會派來殺手……
    太多的信息在腦子裏亂作一團，讓年輕的中尉一時之間難以理清頭緒。李斯特了解撒迦利亞煩惱的原因，對他招了招手：“中尉過來這邊，我發現了有趣的東西。”
    撒迦利亞不明所以地走過去，鑽進了李斯特所在的裝甲車。就見李斯特的手指在光憑上不斷跳躍，伴隨著視野中略過的大量的暗號和代碼，一副三維立體圖呈現在撒迦利亞麵前。
    年輕的中尉瞬間睜大了眼睛，又驚又喜：“這是——敵人基地的圖紙？”
    “沒錯，還有這個……”李斯特點開另一個窗口，“敵軍將在今天1400對尤彌爾要塞發動奇襲，之前被我們解決的就是先鋒部隊的偵察兵。”
    “那我們現在做什麼？”撒迦利亞望著李斯特，征求他的意見。
    對方推了推眼鏡，露出自信的表情：“現在麼，不如將計就計，就開著這輛裝甲車直奔敵人的基地，反過來對他們發動奇襲。”
    “這個主意不錯，想來那幾個偵察兵應該還沒來得及暴露我們，他們就這樣失蹤反而給敵軍放了個煙霧彈，給了我們魚目混珠的機會。”撒迦利亞跟著分析道，隨後又想起了什麼，“上校閣下，我們要不要給要塞報個信，畢竟事關敵我存亡，總不能眼看著……”
    李斯特挑了挑眉毛，冷聲道：“中尉真是大度，別忘了是誰要置我們於死地。即使你好心通知了他們，貝克和他的黨羽也不會感謝我們的。”
    “但尤彌爾要塞的全體士兵會感謝我們。”撒迦利亞望著李斯特，斬釘截鐵道，“幾個人的怨恨與幾千人的感謝相比，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李斯特望著撒迦利亞，良久，意味深長道：“中尉，你很善良。善良卻不軟弱，這樣很好。”
    撒迦利亞聽罷露出一絲苦笑：“善良？如果我真的善良，就不會從軍了。既然誌願成為軍人，便是認可了暴力征服這一手段。軍人與殺人犯的區別，大概就在於前者殺人殺得有意義，後者隻是在濫殺無辜罷了。”
    “因此為了不遭人詬病，我們就要避免無謂的流血犧牲，可對？”李斯特歎了口氣，“也罷，就依中尉的意思把敵情告知要塞，不過要等到我們牽製住敵軍的基地之後再做通報。總要嚇一嚇貝克上校之流，不然我們豈不是被白白算計了？”
    “一切聽從少校吩咐。”撒迦利亞把氫電池放在後座，關上了車門。他摘下麵罩坐到駕駛席上，朝旁邊的指揮席偏了偏頭，“其實您心中早有定奪，不過是在試探我，對不對？”
    李斯特鏡片反光，不為所動：“中尉何出此言？”
    “因為你本來就是個理智、冷靜、又有正義感的家夥啊，怎麼會做出那種本末倒置的蠢事來？”銀發的少年撅起嘴，煩躁地揪著額前的劉海兒，“所以說以後不要再跟我賣關子了，很累啊好不好！”
    李斯特見他這個樣子不禁笑了起來：“跟聰明人交談就是愉快，中尉，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怎麼辦？”
    “那就請少校一定在這場戰役結束後去看看醫生，屬下在實無法理解您的思想。”撒迦利亞說著打開導航係統，啟動了車子。
    又被避開了呢，他到底是真不懂還是故意的？李斯特捉摸不透，望著身旁那張冷若冰霜的精致麵孔，不禁猜測是不是對方還在記恨自己初次見麵時的無禮。縱使如此，他也要先了解對方的心意才能加以補救，這樣忽冷忽熱的態度著實讓人忐忑啊！
    想到這裏，李斯特清了清嗓子，“既然你不愛拐彎抹角，我就單刀直入地說了。中尉，你討厭我嗎？”
    撒迦利亞搖搖頭，道：“不討厭。”他這話說的是真的，經過這幾日的相處，他漸漸發現李斯特並不是個壞人，不然他也不會容忍對方的壞習慣，還在危險時刻擔心對方。
    這句話給了李斯特希望，於是他繼續問道：“那中尉喜歡我嗎？”
    撒迦利亞又搖了搖頭：“談不上喜歡。”誰會在幾天的時間內就喜歡上一個人呢？何況還是個有犯罪前科的家夥。
    撒迦利亞自認為回答得很客觀，李斯特卻已經暗自抹汗了。不討厭也不喜歡，這不就是正負相抵最終為零嗎？難道他對中尉來說就跟個陌生人沒兩樣，讓對方一點感覺都沒有？
    李斯特有些受打擊，心有不甘道：“恕我冒昧，敢問中尉喜歡什麼人，或者喜歡什麼樣的類型呢？”
    “類型？”撒迦利亞旋轉著方向盤，歪著頭想了想，眼睛一亮，“那種凶猛威武、野性十足的類型看起來不錯，就像……哦對，就像威廉兄那樣的。”
    威廉兄？該不會是南方司令部的威廉·巴赫吧，那不是諾亞·斯托克的使徒嗎？他的中尉暗戀著自己哥哥的人？不不不，人家隻是說喜歡那種類型的，又不是真喜歡那個人。可是，說起這威廉·巴赫，畢竟是士官學校的同級生，他還能依稀記得那個人在學生時代的樣子。說起來簡直就是個不良少年，不，是暴走族才對。正常人見了不應該害怕嗎，怎麼會喜歡？難道說現在潮流變了，那種類型才受歡迎？
    李斯特百思不得其解，不由得追問道：“我能問問中尉，為什麼喜歡巴赫準將那樣的嗎？”
    “這還用說？”撒迦利亞用一種看白癡的眼神瞪了過來，“你不覺得威廉兄很好養嗎？平時很安靜，打架很厲害，既不挑食也不挑環境，餓的時候給他飯吃就好。關鍵是有那種大型食肉動物在身邊，不但很酷還很有安全感啊，除去煙味太大這一缺點，簡直就完美了！”
    “嗬嗬。”李斯特望著一臉認真的撒迦利亞，突然感覺哭笑不得。他揉了揉太陽穴，倍感無奈地說道：“中尉，我覺得我們討論得有些偏題了。我問你喜歡什麼樣的人，而不是喜歡養什麼樣的寵物。”
    “威廉兄不是寵物。”撒迦利亞毫不猶豫地訂正道，“是朋友。”
    “好好好，我明白了。”李斯特脫力地倒在座位裏，他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此時此刻他終於確定了一點，那就是他的中尉雖然智商高的沒的說，但情商……卻令人堪憂哇。
    不得不說，上帝造人都是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