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八章 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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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德叔!”
“主子,您如若真嫌棄老奴了,您說一聲,老奴絕不礙您的眼。”雲德笑笑,眼中卻毫無笑意,滿眸的毅然決然。
這時候的雲德,哪裏還是那個咋呼跳脫的莽夫?這般老辣持穩的模樣,如同一把被開了血槽的利刃,鋒芒畢露。
能讓雲王妃臨終將雲家唯一血脈托孤的人,哪裏又會是莽夫?
“德叔,你明知我不是此意。”雲慟苦笑,“這些年……”
“從我六歲那年進了王府,被老王爺賜下雲德二字那時起,我這一生無論死生都是雲家的人了,當年王妃臨終托孤,我便立下血誓,此生誓死追隨主子您。”
“德叔,雲慟長大了。”
“所以主子不需要老奴了。”
“德叔。”雲慟長長歎了一口氣,“今後如若無意外,我應是要長留邊關的,西北乃苦寒之地,您那些舊傷隱隱有複發的隱患,這些年雲慟全賴有您的照料,才能順順遂遂的長大成人,您對雲慟來說就跟父親一般,你讓雲慟如何忍心?”
緊緊咬著腮幫,雲德忍了又忍才忍著沒有當場落下淚來,“主子……”
“德叔,您這般,雲慟會愧疚一輩子。”
“……就算您愧疚一輩子,老奴也要跟著您。”雲德搖頭,依然固執,“除非您再也不需要老奴。”
這個自降生於世便滿身苦痛的孩子,他不能代替他承受,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寸步不離的陪在他的身旁,就算不能像一個真正的父親那般為他遮風擋雨,他也希望能陪在他身邊。
“德叔……”雲慟垂目,久久都沒有抬起頭來。
“老奴去給您取藥來,大夫說隔時辰服用一次。”雲德清了清嗓子,聲音有些低啞,起身出了門去。
*
年初一,朝會自然是沒有,不過均要舉行朝賀。
朝賀之後是祭祀,最後是皇帝賜宴。
一年一度的新歲祭祀大典,是一歲的開端,自然是重中之重的。
玄湛身著繁瑣的大朝服,莊重大氣的冕冠本就沉重,可是帶了幾個時辰的皇帝陛下麵不改色,甚至連眉頭都沒有動一下。
新歲祭祀也是宗廟之祭,祭拜之地選在太廟,祭拜大胤諸位先祖帝王。
祭拜諸事繁瑣,從禮起開始,直到禮畢要一直持續三個時辰。
“陛下,雲王府的馬車出城了,方向是九邙山。”
祭祀禮一畢,全安就小聲的跟皇帝陛下稟告道。
玄湛聞言,眸中無奈頓顯,他就知道那人兒不會乖乖的臥榻養病。
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陛下,待世子殿下回城要不要宣他進宮?”
玄湛略一沉吟,“太醫怎麼說?世子的身子可有大礙?”晨間回宮之後,他即刻下旨讓孫敬去了王府請脈,也不知道那人兒好些了沒有。
“回陛下,孫提點回話說,開了方子煎了讓世子服下兩貼之後已見成效,高熱退下去了,理應是沒有什麼大礙。”
“九邙山風大雪厚,讓孫敬去王府候著,以免有任何岔子。”
“是,奴才這就去辦。”
“如若世子無礙,就宣他進宮吧,如若身子不適,就不必了,讓他好好養著,朕晚些時候再去瞧他。”
晚間要大宴群臣和外藩使臣,是國宴,他自然是不能像昨夜那般尋個借口就早早離席。
“是,奴才記下了。”
皇後立於皇帝陛下身側,隱約聽見他的吩咐,卻聽得並不真切,有心靠近一些,但是看著下列位而立的文武百官,她隻能端莊的默默挺直背脊,扮好她這個一國之母的身份。
已然這般疏遠了,她不願再做出任何逾矩之舉,讓他不悅,更怕當眾失了一國之母的風範和麵子。
她戰戰兢兢的做好自己分內之事,不敢逾矩,不敢造次,不敢有絲毫行差踏錯,隻怕他一怒之下,她這般戰戰兢兢的日子都即將不複存在。
她不知,這天下間到底哪個女人能得到他一星半點的不同。
他這般對待她,也這般對待其他女人,沒有一個是特別的,也沒有一個特例,這就是她唯一能安慰自己的。
至少她還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哪怕他們之間從來都不是尋常那般相濡以沫,舉案齊眉的夫妻……
想到此處,皇後幾乎忍不住苦笑。
她這般敬畏於他,哪裏還是夫妻呀?分明是比君臣之間還生疏啊。
祭祀大典禮畢結束,皇帝陛下舉步邁下太廟丹陛前的高階,皇後趕緊定了定神,拖著繁複的大禮服隨步而上。
並步而行的帝後娓娓緩步踏下高階。
幾個時辰的祭祀,繁複沉重的大禮服和後冠讓皇後林氏有些不堪重負,下至第三極階梯時,有些頭暈眼花,腳下趔趄,身子栽倒而下。
身子完全不聽使喚,身上大禮服和後冠的重負一瞬間到了極點,她驚恐的閉上眼,這次要在百官麵前顏麵盡失了——
此等場合發生這樣顏麵盡失的事情,陛下會責罰吧?!
沒等她驚呼出聲,身子猛然一滯,止住了下栽的勢頭,她心跳如雷,豁然睜開眼,近在咫尺的那張熟悉又陌生的麵容讓她怔愣當場,這是——
“怎這般不小心?”玄湛皺了皺眉,扶著皇後林氏的胳膊微一使力,讓她重新站立於階上,便收回了手。
“啊……”皇後低低的低喘了一聲。
“腳下留神些。”
“……是。”皇後囁囁的低應了一聲,心快得幾乎要跳出胸腔了,她下意識的想伸手捂著胸口,可是有估計著此等場合此舉不合時宜,她合攏於禮服寬大袖中的雙手死死攥著,緊得幾乎要攥破手掌上的皮肉,才稍稍壓下那翻湧不息的如雷心跳。
“走吧。”
玄湛淡淡的轉頭而過,甚至並未多看一眼身旁幾乎摔倒的皇後,徑直抬步而下。
皇後深吸了一口氣,戰戰兢兢的提步隨上,走了一步,她悄悄的低語了一聲,“……謝陛下。”
玄湛皺皺眉,沒有回頭,腳下的步子也沒有停頓。
皇帝一如既往的冷然淡漠態度,卻依舊讓皇後林氏微紅了眼眶,眼底的雀喜緩緩蔓延開去,總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母親說,男人的心就算再硬也有柔軟的一處,一旦讓你觸到,曙光就會在不遠處,暗夜的黑暗就會慢慢散去。
母親說,不管多艱難困苦,可是總有一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她固守多年,如今這也總算是盼到了這點點微薄的希翼不是嗎?
就算他們首先是君臣,但是其次,他們也是夫妻不是嗎?
她不奢求他的愛,帝王的愛她也奢求不來,她隻奢求能這般矗立於他身側,以他妻子的身份就足以。
這個可憐的女人卻不知道,所謂奢求,那就是永遠也不能如願以償能求得能守住的,所謂奢求,就是你永遠都求而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