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晨天往後用力拽了她一下，她便踉蹌地撞到他身上。
    他身上的氣息因怒氣蒸騰而出，是記憶裏幹淨而蓬勃的清香，然而這味道卻讓她恐懼得想奪路而逃，她用盡全身力氣想從他遒勁的臂彎裏掙脫，卻哪裏敵得過他的力道？
    “我冷血？你給我說清楚，我哪裏冷血？”
    他明顯動了真怒，喘著粗氣將她拉到書桌邊按坐下，“你長大了，有權發表自己的意見了是吧？你倒是說說，我冷血，我不近人情，我對你，是這樣嗎？為了一些毫不相幹的人，你指責我，好，我認了，不過你給我說清楚，我對你什麼樣？你自己說！”
    夏晨曦不敢在他怒火正當頭時和他正麵衝突，僵僵地坐在沙發裏，抿著嘴不說話。
    少年將身體投進床邊，白襯衫下的胸膛劇烈起伏著，胡亂摸出電視遙控，閃了幾下，將畫麵定格在一個相對安靜的頻道上。
    驟然響起的人聲衝淡了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兩人各守一隅，默然對峙。
    這些年來，她一直都扮演一隻溫順小貓的角色，他已經習慣這隻貓懶洋洋地趴在他腿上曬太陽的情景，卻從未想過這隻那麼親他、黏他的貓有天會真的朝他揚起反抗的利爪，指責他的不是。並且，這一切都是為了一個在他看來毫不相幹的人。
    不知過了多久，夏晨曦輕輕咳嗽，微微喘著氣。
    少年怕她會哮喘發作，將一杯溫水遞到了她的麵前。
    夏晨曦機械地接過那杯水，手心裏傳來的溫度反倒讓她整個人顫抖了起來。
    她望著水麵因她顫抖生出的縠紋，定了定神，緊握著那杯子說：“哥哥，你待我好我心裏很清楚，但為什麼哥哥就不能待別人也好一些？總是冷漠的對待別人，小曦隻是希望哥哥能開心，不想你總是孤單。”
    電視上斑駁的燈光激烈地頻閃著，各色光線在夏晨天臉上明滅交替，他的臉色很白，神情透著一股疲憊。
    他垂下頭，用手摁了摁眉心，忽然不知所謂地笑了，那笑像暗夜裏忽然擦燃火柴蹦出的光，猝然而短暫。
    “你真的是長大了，已經學會開始關心我了。”少年頓了頓，起身走近她身邊蹲下輕聲說道：“小曦，我不孤單，哥哥有你陪伴就可以了，別人，我不需要。”
    夏晨曦懵懂的眨著眼睛，看不懂他的表情，也聽不懂他說的話。她不知道他經曆過什麼而讓他拒人千裏，更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難過，可是她就是覺得他的心裏很不開心，好像裝滿了心事，可是就算快要溢出來，他也隻會把它們壓下去，不願意給任何人看見。
    “那。。爸爸呢？王姨呢？我們一起陪著哥哥，不好嗎？”
    “去睡覺吧，不早了。”少年站起身，背對著她。似是想起了什麼，一滴淚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
    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他看起來很孤獨，從來沒有人問過他為什麼不願意和別人接觸。
    他的背後到底隱藏著什麼？
    又有幾個人會知道，他的脆弱。
    夏晨曦無意點破，卻生生觸動了他心中最隱晦陰暗的那個角落，或許是兄妹之間的某種共鳴，她輕而易舉擊潰了他。
    是多久沒有流過眼淚了？他已經不記得。
    他時常覺得自己就像一葉孤舟，不知要飄向哪裏。直到她的出現，她就像一束陽光一天一天的照耀著他，越發的溫暖，越發的讓他害怕失去。
    如果永遠沒有體會過溫暖，長期處於寒冷之中，自然已經習慣，不會覺得冷。可是一旦體會了那絲絲溫暖，便再也無法忍受原本的寒冷了。
    當晚，午夜夢回，他又作了那個夢。
    高高懸空在橫梁之上的人，麵色如死灰。
    而他已經叫不出聲，喉嚨緊澀幹涸。
    他知道自己在做夢，多少次，這個久久揮之不去的夢纏繞著他，勒得他喘不過氣。
    他像以往那樣，掙紮著想要自己醒來。突然，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個嬌小的身影，那身影向他伸出手，輕輕牽起他，一步步走出那個房間，來到一片一望無際的大海，他使勁揉了揉眼睛，看得真切，那人有著柔軟的長發，靈動的眼，微笑著看著他，不參一絲雜陳，天地在她麵前全部失了色彩。
    猛地，他睜開了眼睛。
    回想起剛才一幕，那個帶他走出噩夢的人，盡然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