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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鈺淮趕到扶搖樓的時候,他家王爺正齜牙咧嘴地在聆兮的房裏喝茶聽曲兒。
    原本俊秀的臉上掛了彩,紅紅綠綠的,倒也繽紛了許多。被汙水浸潤過的髒衣服隨意地丟在地上,夜翛很沒形象地用床單把自己裹了起來。沒辦法,誰叫這人嬌貴得緊,非錦州雲家所產的雲錦不穿呢!一見尹鈺淮推門進來,他就怪聲怪氣地開始嚎叫:“我的好鈺淮,你終於來了。本王可等你好久了。”言罷,一把甩開床單向尹鈺淮撲來——哦,不,是朝他手上拿著的衣物撲來。
    尹鈺淮的嘴角不由地抽搐:“王爺別裝了,這裏沒有外人。”
    “裝?本王哪裏有裝?”夜翛很無辜,“京城誰不知曉本王就是個無所事事的無賴,整日惹是生非不說,還極其愚蠢、幼稚、跋扈,哎呀呀,真是可惜了一副好皮囊,誰知道裏麵塞的都是稻草。唯一的優點就是命好,生在皇家,一輩子不愁吃喝。瞧,現在不還有美人美酒相伴。”
    “王爺您對自己的認知真夠深刻。”
    “那是當然。”說話的瞬間,夜翛已換上新衣,儼然又是一個翩翩濁世佳公子,“不能辜負了百姓對本王的期望啊。”
    尹鈺淮無言以對。
    “話說今晚本王的演技不錯吧。嘖嘖,就是沒辦法出手教訓教訓那個紈絝,隻能裝成軟腳蝦。可惜啊可惜。害本王自己也掛了彩。嘿嘿,不過那個紈絝也好不到哪裏去,這不還被他老子給領回去了。敢動手打王爺,就算本王是個草包,明麵上他也還是不好交代。哈哈,想到這個,本王心裏就舒坦多了。”夜翛嘿嘿奸笑,不小心牽動了嘴角的傷口,“嘶嘶”喊疼,“我的好鈺淮,你可給我揉揉,疼死本王了。”
    尹鈺淮覺得一口老血已經湧上喉頭。
    “好了,咱們言歸正傳。”突然夜翛一掃懶散的姿態,變得一本正經。
    “王爺,分明是您自己一直在誇耀自己的光榮事跡,別人都沒說話啊”。尹鈺淮暗想,沒敢說出來。
    “聆兮,今日你可看見那個幫助尹雲鵬的女子模樣了?”
    “是的,屬下已經聯絡白虎堂的人馬跟蹤了,相信馬上就會有消息回報。”聆兮一躬身,完全不見了之前的妖嬈模樣,舉手投足幹淨利落,多了幾分江湖兒女的颯爽之氣。
    “你對這女子可有印象?”
    “屬下失職,不曾見過。”身為朱雀堂堂主,主司收集情報一職。之前所見之女子,單瞧她那飛葉之技便知其武功不低,但是她的資料庫裏卻從來沒見過這人。
    “武林中藏龍臥虎者眾多,也不能全怪你。”夜翛沉吟道,“這女子也不像是官宦之女,這倒奇了,尹家人身邊居然還有這麼一位高手。”
    “稟告王爺,屬下在尹府待了十一年,也並未聽說尹家有招募過什麼武林高手。”尹鈺淮說道。
    夜翛皺眉,對於這個女子的身份深感好奇。沉默間有一黑衣人從窗口悄然潛入,單膝跪地,說道:“稟報王爺,屬下失職,人跟丟了。”
    眾人驚訝,白虎堂之人最是擅長跟蹤、暗殺,幾無失手,卻不想敗在一個女子手上。
    “怎麼回事?”尹鈺淮道。
    “稟報堂主,屬下等人跟蹤至似水樓一帶被女子發覺,那女子便運起輕功來,速度極快,屬下們勉強跟至折柳亭被甩丟了。”黑衣人低頭,似是無顏麵對主子。
    死一般的沉寂彌漫。白虎堂輕功在武林中已難有人比肩,這女子如此輕易就甩脫他們,輕功之高可見一斑。若她真是尹家之人,那麼夜翛現在苦心經營的局麵很可能會因她而發生巨大變化。
    嗬嗬,有趣,實在有趣。夜翛扯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來,一回頭:“聆兮,你先將這女子的樣貌畫下來。就算翻了整座京城,我也要把人給找出來。鈺淮,派些人跟在尹氏父子身邊,時刻監視他們的行動。京城這潭水果真是深呢。”
    “是。”
    尹子衿發現自己被人跟蹤的時候,開始懊惱方才的魯莽。本不願多管閑事,卻聽到人群中有人竊竊私語。
    “這禦史大夫的兒子膽子也夠大的,竟然和王爺動手。”
    “嘿,怕什麼,不過是個不受寵的王爺。尹大人找了國舅當靠山,還怕這些不成。”
    “哎,畢竟是個王爺啊。”
    “哼,王爺怎麼了,也就是命好。還不是草包一個,不過這尹公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咱們呢,就當是免費看場戲唄。”
    ……
    原來這便是那個負心人的兒子。尹子衿鄙夷一笑。正欲離開,卻聽見眾人驚呼。電光火石之間,來不及細想,她就出了手。不是不恨的,可是後來想想,大抵是怕母親傷心吧。她這麼深刻地愛著那個人,如果那人傷心了,母親恐怕會更難受吧。盡管現在的母親可能根本已經認不出他來,但是她總想著,總有一天母親會清醒過來的。到那時,如果讓她知道自己曾經見死不救……所以,她心軟了。卻不想,也因此會被人盯上。
    麻煩。她皺眉,幹脆運起輕功,將人遠遠甩了去。總算是安全無虞地到了家。尹子衿不由自主地呼了口氣,仿佛所有的緊張不安煩躁都被摒除,隻餘下無窮的寧靜平和。
    當她踏進家門的時候,夜翛剛好走出扶搖樓的大門。
    “謝謝王爺。”尹鈺淮跟在他身後,輕聲說。
    夜翛輕笑,不語。
    扶搖樓在他身後燈火通明,光芒熠熠,卻不及他此刻的風華半分。
    卻說另一邊,尹雲鵬被他家老子一路拎著耳朵給領了回去。
    “跪下。”尹知行氣極。這個不孝子,都已經二十三了,卻一點都不讓人省心,整日隻知道惹是生非,出手也是不知輕重,“他好歹是個王爺,你就這麼動手了,也不怕落人口實。”
    “爹,是他挑釁在先。”尹雲鵬自覺委屈。
    “但是人家都看見是你先動的手。小不忍則亂大謀,欲成事者,哪個不是先學會了‘忍’字。”真真是恨鐵不成鋼。
    “爹你還怕他不成。”尹雲鵬撇嘴,“不就是個不受寵的王爺。”
    “不受寵怎麼了!你就不會動動你的腦子,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再怎麼沒用,人家都是上了玉牒,當今聖上的親生兒子。要真有個閃失,你也免不了一頓皮肉痛。平日裏讓你多念點書,多學點東西,老師也給你請了那麼多個,哪個不是被你給氣跑了。你什麼時候才能懂點事兒,才能不那麼魯莽。”
    尹雲鵬努了努嘴,不說話,臉上卻明顯是不服氣的表情。
    “好了,老爺,訓也訓過了,打也已經打了,就算了吧。瞧我們雲鵬,還受了傷呢。”來人正是尹雲鵬的母親,尹府的當家主母——公羊靜,“這是我親手泡的茶,您喝了,趕緊消消氣兒。雲鵬還小,以後總會明白的。”
    “娘。”
    “打疼了沒?”看著擦破了皮的尹雲鵬,公羊靜心疼了。
    “小?他還小?都已經二十三了!什麼時候才會長大。就是你這麼寵他,什麼都順著他,才會變成這樣的。做事衝動,不顧後果。”
    “我寵他怎麼了!他是我唯一的兒子,是我的命根子。我不寵他寵誰去。你是不是嫌棄我們母子倆了,是不是還惦記著那個姓夏的女人!”言罷,竟抱著尹雲鵬哭了起來。
    “好了別哭了!”尹知行忽然像泄了氣的皮球,“雲鵬送你母親回房,明兒個備點薄禮隨我去王爺府賠罪。”隨後轉身去了書房。
    公羊靜的那番話顯然又掀開了他隱藏著的最深刻的傷疤。那段無法回首的歲月既是他此生最歡愉的時刻,也見證了他把靈魂賣給權勢的全過程。它提醒著他,辜負了怎樣的一個好女子,成了一個背叛愛情的負心漢。
    他愛夏婉,這毫無疑問。但是,他更愛的,則是權力。所以,在國舅向他拋出橄欖枝的時候,他接住了並且握緊了。代價則是永遠失去她。
    在這樣一個初春的夜晚,他摩挲著從前夏婉繡的一方手帕,突然有些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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