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層陽光在下，一層沙礫在上，許多年以後，這沙礫每每硌地她淚流滿麵。
    有一天下午，蔓枝在床邊的桌子上寫作業，物理雲雲，眼看著就煩，許冬離就說，你寫吧，寫完我抄抄。然後一個人窩在床上胡思亂想，床頭就有本《紅樓夢》，心血來潮時買的，索性是無聊，就拿過來翻了幾頁，正好翻到黛玉重建桃花社那一回。粉墮百花洲，香殘燕子樓。飄零之意撲麵而來，又沒了心思再看下去，正在床鋪上發悶，聽見西邊的室友說秦明明找她，樓梯口那等著呢。
    就起來去找秦明明去了。
    說了要去超市，來問問冬離一起不一起，冬離想著朋友之間哪來的這種客氣就一起去了。外麵正綿綿下著小雨，又見大大小小的水窪子，冬離跟著他的腳步走下去，秦明明在前麵撐著傘，她在後麵跟著，隔著足有一米的距離，頭頂上小雨滴滲進頭發裏，秋雨涼。
    在超市裏，秦明明當真一個人逛著，半分沒有搭理許冬離的意思，她站在一堆棒棒糖麵前就開始想，是不是不應該來，應該留在寢室和蔓枝一起寫作業的，物理老師那麼幽默。
    終究還是壓下了心頭的想法，朋友嘛，本來如此，但是當出了超市秦明明招呼著她一起走，自己撐了傘先出去了，許冬離的心裏開始不是滋味，原來自己果然是陪人過來，可有可無。半分情誼也無。
    回去的路上，許冬離左右想著，還是開口說了話。
    “你和鄭瀾關係好嗎？”
    “都一個寢室的，都挺好，你有事找他？”
    “沒有，就是問問。”冬離正想著再說些什麼，抬頭撞見李明橋和一個男生一起出去。
    “李班好啊。”這一聲李班，許冬離漸漸地就叫了一輩子。
    “嗯，我們去超市買東西了。”李明橋拍了秦明明的肩膀，就走過去了。獨獨留著許冬離對著秦明明的肩膀呆了一路，路過扶桑木時，冬離還仔細地看了一眼，風沒刮斷呢啊。
    回到寢室，冬離就開始寫物理作業，蔓枝瞅見了還挨過身子來問，“不是去買東西了嗎？”
    “我陪秦明明去的。”這個陪字讓她覺得惡心。
    但有沒法說，自己低著頭開始寫作業。
    天漸黑時，許冬離自己出去吃飯，無外乎那麼幾個地方，月亮已經出來了，彎彎的牙線，掛在霓虹染紅的天上，涼涼的。
    吃完飯回來路過寢室值班室，正好是宋姨值班，心情不好就留在那和宋姨說了會話，期間有個男生過來，冬離知道是自己班的男生，叫做李遠，實在這名字不雅氣但是好記，於是就記住了，其實算算開學在那個班級裏已經將近三個月了，本來她的記性又好，大多數的名字還是叫的上來的，隻是都不太熟而已，比如那個叫做高少則的男生。
    他不知怎麼也在宋姨那說了話，正坐著說著，忽然話鋒一轉說，“許冬離，我們做朋友吧“
    “做什麼朋友？”宋姨卻先接了話。
    “宋姨，你想多了，是朋友啊，普通朋友。”
    “好啊。”做朋友當然好了，朋友是多麼好的啊。
    許冬離記住了李遠的樣子，高高大大，雙眼皮，眼睛很漂亮，頸上有一道細細的傷疤，但是很清楚的可以被看出來，冬離想起來在班級裏聽到的八卦，這個男生初中和人打架很厲害，但是許冬離記住了他在宋姨麵前溫和的眼睛，說話也是溫和的，溫和的人，沒有苛責，多少是討人喜歡的。
    有時，冬離想著，高中，有蔓枝，有秦明明，現在又有了李遠，這些人是不會拋棄自己的吧，心裏樂開了花兒。眼前浮現的是剛開學時仰望著的奶白色花朵濃鬱的白色，還有桂花小小的擠在一起的花朵，它們都在笑呢，跳著舞，哼著歌，時光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