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奧科斯陛下……”
    莘寧輕聲喚著他的名字，怯怯是生怕這完好的安寧被打破的時候到來。
    “不要叫我陛下，你也不是妃子，熟悉的雅典到處堆滿公文。厭倦了雅典的人向著汪洋走去，是多麼難得又美好的假期，也隻有是在這一刻，我才能忘記我們曾身處在鷸蚌相爭，手足相殘的一流社會，想象我們隻是浪跡天下的無猜人家，在你的額間吻著你的發香與你相依為伴。”
    伊奧科斯在月光下信手掂起她水墨似的秀發，發梢沁出的蜂蜜香氣甜甜滑入他輕翹的唇齒裏，矜矜優雅的夜露濕潤了他那鬱金香色的長發，由肺腑孕育而發的溫柔體貼在他周身翩躚的風姿裏緩緩沉澱。
    直叫人看忘了神。以至於浪花打來，甲板下墜，她才反應過來。
    “怎麼回事？”莘寧擦了擦拍在頭上的海水，嘻嘻笑著眼前伊奧科斯被濕透的麽樣，是如二月雪裏萌芽的金色茶花一樣，金色的秀發像花瓣滴下甘露似的水珠，清白坦然的笑顏似花蕊白裏透紅。
    “從這裏，我們的船離開了希臘近海駛入公海，這裏有著更深的海底與更純粹的月亮，這幾百年來，都不曾為人的足跡踏上的浪花，將共同見證一個以伊奧科斯為名的奇跡。”伊奧科斯輕輕彈去臉上的水珠，不知是不是這裏公海月光純淨的緣故，億萬顆玷染金色光輝的珠子縈繞著他榮譽的身畔，清晰的好似銅鈴碎片，有著幾乎不可動搖的堅定。
    “幾百年來，都不曾為人涉足……”莘寧掏出在懷中焐熱的字典，上麵一個篆體的‘海’字映入眼簾，“天如鬥笠、地如賦棋、人如粟粒、海如篩箕，難怪我們的先人要將象征大海的字眼畫成米粒與網，與這數百年來都不曾為人征服的大海，共同證實了人類的渺小。”
    手心緊緊地貼在船舷上，虛懷若穀的星辰大海近在眼前，彈指兩千多年的時間更迭，好像就是眼下手心溫度冷暖的變換之間……
    “莘寧。”伊奧科斯注視著她，用濃濃的暖味對她說道，“問心無愧一詞，用你們東方的文字該怎樣寫？”
    “這樣。”莘寧用指尖沾了沾發上的水，在船舷上劃下四個正篆。
    “問心無愧嗎？你寫的像一句哲言。”伊奧科斯沉下的眼神，像極了古希臘人民在彗星下虔誠的瞬間，連空氣中的浮塵都因此而流連夢寐了他眼中的清光幻電。
    “嗯，和大多數的哲言一樣，有時明白，有時一頭霧水，好像是要傾盡一生來思考的問題。”莘寧久久注視著他明媚的微笑，“唔，也許在你這神聖雅典的國王麵前，一切都會自然迎刃而解，而你的從容，自始至終是遊刃有餘的光彩照人。”
    “不錯，泛雅典以西的土地大都貧瘠，辛格威爾的沿途亦盡數荒涼。荒涼到不用懷疑，我們就是第一群開著大船走到這裏的人，神諭中有信傳聖火會在雅典人走過的任何地方點起——永不熄滅的火焰，它的光輝注定會覆蓋世上所有的大海，所有有海的地方，都是我們雅典。”
    繼而伊奧科斯將口輕輕附在莘寧的耳際，“待永不熄滅的火焰將腐敗的王朝與公文一齊燃盡，焦土的原野被真理埋葬，來年的太陽就會在這裏向大地賜福，福音是你永不凋零的亞麻藍。”
    他的話的確不假，他的雅典無疑是這地中海沿岸城市中最繁榮的一座，沿赫利俄斯的港口向西數百裏，就是我們眼下行船的地方。海中太多的暗礁林立，被水的暗流磨得沒了棱角，大大小小衝積成支離破碎的陸地，一如以往從未被人到達的原始風光，西西裏島在這裏展示著它最為荒涼的海岸線。
    伊奧科斯在她近旁伸出一隻手臂指給她看，海平麵西盡的頂點，巨大的月龐明輝，灑在他纖長的指甲上，閃耀的像大顆的珍珠。行船緩緩向西南，船下滾滾的浪花一波比一波來更加深沉，透著些許零星的光點，這鏡中海裏銀白的星屑，隨海浪從海中的礁石縫裏順流而下，流向曙光的盡頭。
    那裏，潔白的浪花上下翻飛，猶如在織布機間來回穿梭，將他平靜的心事與柔軟的目光盡數投映於波光之下，愛琴的海水純淨蔚藍，仿佛是某人正在用一雙水藍色的眼睛正在對她微笑，慢慢地，慢慢地他就這麼靠了過來，一隻大了自己幾倍的手一下子捏住自己的下巴，在她不及反應刹那之際，倏地對合上了她的唇。
    “……你……”
    “我的確不懂你們東方人如何看待人生，但這並不阻礙我們做永遠的戀人，作為雅典永遠的神之子，我自會懂得世間一切。”
    “其實……”
    “不要說其實，神話正在你的體內孕育，像阿提卡世世代代的君王……”
    放下曆史書本的她，把兩千年前初開的笑顏看的真真切切，仿佛六月裏驕傲的玫瑰。
    金色的秀發被海風吹起，明亮的星辰將光輝拓印在他嵌出來的雙瞳上，眼中不經意的閃過沉淪的星點，氤出水一樣的殷殷切切，像極了神明的祝福在人間打開的眷顧符號。
    許下諾言的雙眼，像串串由葡萄色水晶拚接起來的珠簾，在珠簾裏纏綿著他情竇的年華，演繹著星辰大海的絢爛，足足覆蓋了一片天與地。
    “不要這樣。”在說出這句話時，莘寧發現自己已無處掙紮，睜眼閉眼都是他不惜一切，陶醉在孽欲裏的表情。
    “我不明白，世間還有什麼樣的力量可以把我們分開。我對你的愛是問心無愧的。”伊奧科斯彈性的唇齒間含了她的體香，“我會永遠記得你教給我的第一個東方詞語，像在神壇前銘記聖諭一樣將它熟記在心，讓它跟我們一並走向世界的永恒。”
    伊奧科斯輕輕的咬住她的唇，用口腔內壁的力量盡情的吮吸著，纖長的指尖正對著月光的閃耀銀華，像命運的紡針勾起她胸前單薄的衣料，一身滾燙的體溫覆蓋上去，像永不熄滅的火種在體內植下光明的力量。
    即使你短短的壽命，到底隻有二十三年而已。而你的溫柔，你的殷勤，你的一切都讓我如此向往，在無限過去的時間裏，你就是我的光陰……
    溫暖到，即使再也沒有了太陽也不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