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物語:鮮血滴於玫瑰永不凋零的愛,皎皎冰辰,披上子夜祈色的沉默 (345)失重的月亮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270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莘寧,你怎麼樣?”伊奧科斯麵露驚訝之色,親切的湊過來,“我似乎看到了你在流淚。”
莘寧忙擦了一下眼淚,微笑道,“才沒有,我隻是,覺得光太刺眼了,多好看的流星雨啊。”
“嗯,的確。”伊奧科斯眨眨清眸,點點頭道。正值眉開眼笑之際,有完美的月龐在他的頰上泛起溫柔的光澤,猶如在夜色掩飾下在香味裏翩躚的夜來香。流星最後的輝煌吉光片羽般零星四散,及他啟齒間字字珠璣一半的脆弱,“每一顆流星的墜落,喻意都是一代生命的結束,從神諭那裏得以欣賞的流星雨,不也正貼合了赫氏的真理?”
“不見它在哪裏輝煌,不知它在哪裏誕生,卻隻見它在這裏結束……竟是美的這樣殘酷。”莘寧喃喃著,“那它們,豈不是很悲傷?”
“我想,它們一定很快樂。”伊奧科斯溫熱的眼眸猶如在沸水中旋開的茶葉,在碧綠間回蕩著萬裏絲路的駝鈴之音,“因為它們要回到神的那裏,回到赫氏的天堂,成為永遠的流星,永遠,照耀人間這漫漫不止的夜路。”他的聲音好聽的讓人仿佛置身於涼風習習的綠洲,卻也消散似沙原上曲折的炊煙。
晶藍的眸中似如遊魚在倏爾間遠逝,隻剩下諱莫如深的笑容點在漣漪之上,望穿他秋水細眸中一片煙雨朦朧的溫柔,就好像在醉酒般緋色的雲霓間遙見的天堂,隻剩下心動的淚水模糊心底刹那的平靜。
隻是,那平靜最多隻停留了幾秒,就被接踵而至匪涼的冰冷所覆蓋,如過客般留下燦爛於世的流星雨,在絢爛的淘盡了人世的酸甜苦辣之後,湮滅在銀河的星屑裏。
那是一片永不改變的銀色,因為在我們的有生之年見不到它的改變。
“好了,陪我看到流星雨落幕吧。”他持之以恒的笑容魅力,如這地中海善變的季風,亦如這六月一洗的晴空白雲,美的溫暖,帶著幾分從不動搖的自信。
“嗯。”莘寧輕輕的點了點頭,眼前是一顆接一顆的墜落,驚心動魄的絢爛,隻為迎接生命最後的死亡。
幾十億年的永恒是無法想象的孤獨,永遠被束縛在一根軌道上做不停息的運轉,轉過一個又一個的流年育過一個又一個的文明,卻唯獨在這墜落的一瞬,它們才能得到自己一生追求的——自由。
自由是一種怎樣的東西,它們不知道,它們隻是願意,從脫離軌道的一瞬,它們用盡最後時刻的熱情,燃盡終其一生在體內孕育出來的滄海桑田,崇山峻嶺,忍受著海水在熱烈澎湃如血液一樣幹涸的痛楚,隻為一場僅僅幾秒的自由歡呼,心甘情願的輸光它幾億年的夢,品嚐來自高速摩擦帶來的沸騰與夢的歡愉,並在那裏尋到永恒的安寧與解脫……
有時輸未必是不光彩的事情。
難怪古希臘人會把流星雨與抽象版的命運聯係在一起,因為自由也是,希臘人畢生追求的夢。
一場簡單的流星雨裏,其實寄托了多少希臘人共同的呼聲,如那迅速滑落的呼嘯一樣,她聽到了伊奧科斯下墜節奏的呼吸。
莘寧將一點好奇的目光瞥向伊奧科斯,遙遠的星體在他的瞳仁深處一次次的爆炸著,他的神色虔誠而安靜,就像匍匐在大地之母神殿前的那些人們一樣。
在如湖水一樣的藍色中,伊奧科斯緩緩靠過腦袋,“你好像有什麼事要對我說,不然你哪會那麼主動來找我。”
“呃。”莘寧一時語塞。
“我真希望你每天都有事來找我,這樣我們就能每天在一起了。”伊奧科斯麵上忽然閃過一絲憐香惜玉,卻被這蒼白流瀉的星光衝散成天地的深沉。
“是嗎,那真的是太好了不是,就像你說的,也許會……”莘寧捏了下掌心,伊奧科斯的麵頰上又浮現起一絲期待一絲迫切,那隨時調遣的笑容就仿佛地中海上太陽一樣熱情的季風吹入人的心裏,隻是那笑容越燦爛,就越像這劃破黑幕的流星,似乎注定會拖著長長的輝煌跌入青史,當有人捧起他的光的時候,一切功名就如王座上百年的前塵紛迭消散。
因為帝王之位最司空見慣的就是犧牲。
“也許會,怎麼樣?”伊奧科斯銀鈴一般清脆的聲音低低傳來,一雙深眸澈如愛琴見底的淺海,覆蓋了死灰般寂滅的星點,蕩漾在這古希臘的大地,諸神誕生的地方……
“是不是尼米修斯與普拉蒂亞在庭院裏密謀,導致你跑來告訴我,那麼,他們一定是想讓我快點擁有你,不錯,我也正有這個意思。”美的讓人陶醉,無法自控的命運,化為迫切的欣賞者去善意的聆聽時,話語倏然就成了美人魚的歌唱,在最明亮的地方打開黑暗,卻在最暗處絢爛。在你毫無戒備的瞬間吸走你的靈魂。
“你怎麼知道了?”莘寧驚訝的問。
盡管他是雅典的王者,可終究是這麼美的混血男神,而這個陰謀的目的,無非是要他去死。命運紡出了這樣殘酷的血網,卻無意中錯誤的把她與他連接在了一起。
“我為什麼不知道,安心看著,尼米修斯他們贏不了我,因為我可是神之子。”伊奧科斯說道。
莘寧: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呢?眼前這個人可是雅典之王哈瑟三世,是一統巴爾幹諸侯的伊奧科斯大帝,沒有什麼可以逃過他對政治的敏銳,因為他是真正的王者。
“可是如果……”莘寧感覺到一隻手搭在了自己腦袋上,“我的王妃,世上沒有如果,隻有成敗,當然,我不會輸,因為我是雅典的王。”
第一次見他那樣無畏的笑,仿佛一支刺穿天頂的利劍射向藍色的,遙不可及的遠方,他有著他永不放手的舵柄,有他命運的己帆,有他不容侵犯的底線。當從容出自不羈的自信時,月牙的清輝正好灑滿他淡淡白光的輪廓。那不羈是來自內心強烈的自信,似乎注定將與日月同輝,天地齊壽。仿佛是神之子的名義為他加冕上熠熠的流彩,神明一樣,在古希臘奔放的史詩裏留下夢幻的姿態。整個人安靜的時候,就好像是一座最完美的雕像。
愛情能化作盔甲,亦能填滿軟肋,莘寧望著站起的伊奧科斯,那眺向遠方的雙眸被群星襯出琉璃一樣寶藍的漸變,一襲白亞麻衣在徐徐的夜風裏翩躚如翼,歲月的刮擦與五味在他的肌膚上烙下命運的吻痕,那從不虛度與從不動搖的心,在麵對任何居心時都能做到遊刃有餘的揣測與卜度的盈盈笑意,仿佛是他與生俱來的存世真理,而在那天使般的笑容最光彩的背後,同樣也有他……那藏的最深的愛意與孤獨。
他的愛意與孤獨,向來是以不疏於禮節、不輸於美色的優雅存世,所以,他的鎮定,他的堅定,會如史詩歌頌的大相徑庭,注定是一位古今無匹的天之驕子。
但是,真的如他所言,尼米修斯的陰謀已早已被他識破了嗎?莘寧從伊奧科斯眼底尋到了一絲十分複雜的神色,隻是那眼神想要聲張的意義,是隻有短短十四年人生閱曆的她根本猜不出的,似乎隻有死到臨頭才能揭曉了……
轉眼就到了第二天的晚上,登山大賽即將宣布結束的那一晚,所有讚助商以及外賓和他們的夫人們在山頂的西庭別墅(腐敗建築)舉行盛大的落幕式。
按照歐洲的規矩,莘寧及女人們是不得在決賽途中出現在比賽場地的,她便和大多數的貴婦一樣,坐在餐桌前曉首期盼在開獎名單上聽到自己丈夫的名字。
很快,一位身披斜肩禮袍的奧林匹斯官就走上了演講台,抱著一卷羊皮紙在上麵清了清嗓子,“諸位來賓,辛格威爾登山大賽即將在今日落幕,這次大會,完美的體現了雅典諸運動健兒的精神與風采,這與我們陛下關切的期盼與努力是息息相關的……(此處省略拍馬屁演講稿一千來字)。
下麵宣讀本次比賽淘汰名單……第九名辛諾克斯·希佩裏先生,職業奧林匹斯策劃官兼安薩斯讚助商,在登山賽中因所牽母豬半路受驚,於是在後麵的比賽隻好背豬前行,並在半山腰徹底累趴,目前救援工作正在緊張有序的進行著……下麵宣布入圍八強……”
“噗——”莘寧把喝的葡萄酒一下子全噴了出來,不會吧,辛諾克斯那家夥可真是愛豬如命啊!
在一片談話與唏噓裏,莘寧很自然的聯想到了辛諾克斯在半山腰小風吹著肥豬摟著發絲淩亂著一臉滄桑笑看鴻鵠聲聲晚霞陣陣……
哈哈!敗家子你也有今天,今晚您老就摟著豬睡吧!
“最後的勝利者,是我們尊貴的雅典之王,有請伊奧科斯·哈瑟三世——”
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不是伊奧科斯才怪!
在一片歡呼與鮮花裏,在明晃晃的水晶燈下,伊奧科斯衣著華麗的出現在了所有人的麵前,議院的長老向他起杯,妓院的婊子為他斟滿,翰院的學士在以哈瑟三世紀年的史冊上記錄下了這勝利的光輝一筆,每個人喝過的酒都遠遠超過平常。
伊奧科斯走上了那條用地毯與黃金鋪設的王者之路,走向臨時駕好的禦座,尼米修斯在一旁嘰裏咕嚕的說了一串話,就看見伊奧科斯向自己的方向投來目光,莘寧立刻起身,伊奧科斯卻迅速的收回目光,最終莘寧落得的隻有一陣不解的尷尬,即眾目睽睽與鄙夷。
“諸位賓客,今日,還有比比賽更讓人激動的事,那就是,伊奧科斯陛下,將在五百名媛中選出一位,作為自己今生恩愛的伴侶,得到這份幸運的小姐,最終也將成為雅典的王妃。”
那麼,肯定是自己了!莘寧這樣欣喜道,遙見在高處,在一片黃金珠寶間的伊奧科斯,他那出水芙蓉般難以置信的高潔在一群點頭哈腰的政客麵前已然獨樹一幟,此時好像也在左顧右盼尋找著自己的身影,就在目光重合的一瞬後卻又偏離,接著對一旁的尼米修斯點了點頭,就好像把自己忘了一樣……
“下麵,我宣布,獲得雅典國王伊奧科斯·哈瑟三世陛下垂青的幸運女子是——”那一刻連呼吸都停止了,所有的名媛都抬起腳跟汗流浹背的張望著前麵。
“——普拉,蒂亞……”緊跟著是禮炮的打響,全場洋溢著酒氣與歡呼,酸奶與龍蝦皮漫天飛舞,人們在狼藉一片的奶油世界裏向未來的公主普拉蒂亞投去最美好的祝願。
“伊奧科斯,等等……”莘寧伸出手去,纖弱的聲音很快就被一大群人給淹沒在了彩帶與浮誇的洪流裏,人堆向前,所有的人將背後留給了空曠地毯上的莘寧,莘寧隻覺雙腿一軟,便無力地攤倒在了地上。
“我才是,王妃啊……”已經無可挽回了嗎?也對啊,自己論才識,論合拍,都無法與他站在一起,似乎是命運有意開了這個特例,又無情的把它收回,一切虛偽演繹的是那麼符合正規,讓人完全忽略了移情別戀的可能。
心裏莫名就如滴血般的痛,想要說出的情話最終仍隻不過是留給自己的玩笑而已。明明多少次告訴自己,伊奧科斯和這肉欲世界所有的男人都不一樣,是自己唯一還有留戀的人,如今,卻隻剩下眼淚照亮心靈的空白。
遠處,伊奧科斯拉起普拉蒂亞公主的手,協調的舞姿真仿佛天意的眷屬歸人……伊奧科斯在月光下精致的五官在喧囂的霓虹裏不斷重複著盛意的期盼與默許的殷切,心無旁騖的舞到海枯石爛一樣,那麵容上一改本色的柔情詩意看在莘寧眼裏就如看到了一場天塌地陷……
終究還是隻能怪自己輕易的相信……莘寧緊了緊係在肩頭的紫綾輕紗,搖頭向遠處的涼亭跑去,那裏聽不見這種聲音,或許就能好受一分。
今夜的月色遠不及昨夜,綠色與紫色的簾帳支起一片又一片升騰的水霧,稀薄如薄荷水的顏色,翻滾在褐色或乳白色的花崗岩池子中央,香到暈眩的夜來香氣息仿佛就凍結在這涼亭之中,尤其在今夜更顯香中淒迷。
昔日的一切巧言辭色,今日隻化作雙目的刺痛,與幾乎窒息的傷痛,果真如夜來香所言,是危險的甜蜜。
或許這就是一段,本就不該有的交集……
當中傷隻剩下後悔的時候,夜來香那隱形的甜蜜卻甜的讓人隻會浮想聯翩……
花瓣在空中織成起落,後悔在空中翩躚了恨與愛的交疊。等到花香散盡,隻剩下到頭來兩手空空。
想想也罷,可世上沒有哪一種想念會自動罷休。
除非有人來終結它。
聞到落淚之際,隱約的笛聲卻從亭台上飄來,笛聲如花瓣纖弱無骨,起伏狀繪著人散凋零,過客般流轉於千機萬變,綿脈不絕間,似乎還隱藏著一顆滴血的心,就像,現在的自己一樣……
在無法挽回之際,還遲遲不肯散場。
這個笛聲?
在如此喧囂,如此浮誇的塵世上,是誰與自己有著相同的境遇,相同的失落。深受著滴血的痛折,隻肯將宣泄付諸於如此清新脫俗……
尋遍宮牆院落,卻最終在明月普照山巔時,在離邊界最近的那尊雕塑上,看到了一張蒼白的沒有血色的容顏。
少年穿著一身淨白的睡衣,纖長的手指旁若無人般淨持著一管象牙笛器,涼薄卻不低靡,絕世但不浮誇,頭上翩翩的金綠色發帶迎著風的方向擺動,整個人在一輪簡直的彎月下儼然如仙子孤立,一雙含著人生百味的細眸不眷似的隻看向萬丈的崖底。
莘寧的眼淚在那一刻止不住的流了下來,“卡,卡修……怎麼會是?我以為我把你忘了,可為什麼是你?”語罷一人癱倒在石階上,不受控製的痛哭起來。
不幾時,一塊冰涼的毛巾觸碰到了她發燙的鼻尖與額間,有些冷但纖長如筷的細手輕輕抹去了她眼角的淚珠,“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在宮中與大王起舞嗎?你就要做王妃了,總是這樣哭可是不行。”
“我,我可能做不成王妃了……”莘寧哽咽道,用手接過卡修遞過來的毛巾,“你呢,你又為什麼坐在這裏吹笛?”
“今夜的月色不錯,我喜歡在這樣的晚上在這樣的山上吹自己的曲子,倒是……你不在他的眼中了嗎?”卡修關切的問,涼薄的鼻息透過那樸素卻純白如紙的單純麵龐淡出,莘寧萌生了想要撲到他的懷中去哭一場的衝動。
“嗯,這次他念的是,普拉蒂亞公主。”莘寧一想到這裏,幾滴委屈的淚水又從臉上滑落下來。
“哦,原來如此。”卡修歎道,伸出手去,用親切的笑容端詳著她的委屈,“那,想回家嗎?”
“還可以嗎?真的還可以嗎?”莘寧突然激動起來,卡修笑著點點頭,“嗯,隻要你想,隨時可以,也許,這件事情,你的那位朋友也隻是因為迫不得已,像你說的,那是一個很孤獨的地方,那裏沒有一點人間有的溫暖,但那裏,卻被我們看作是天堂,但有時,天堂與地獄也許隻是一個地方,不同點隻是你意識裏的不同,所以,你何不把貧民窟也看作是,自由的天堂呢?”
“嗯,謝謝你,卡修。”莘寧點點頭,起身,兩個人趁夜離開了這裏。
即便有時命運殊環,絕情的話語時刻如利劍剜在人的心口,即便每個人都曾被我看錯,但至少,卡修,我從不後悔認識你。
是傷是悔,那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