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夜，古宅，小石亭，陣陣陰風……這些本來就是傳說中各種誌怪故事裏常見的橋段，再加上昏倒在地的女孩和一把懸空漂浮的油紙傘，就算是在這個崇尚科學的年代裏基本上也一樣不論放哪兒都會是個經久不衰的城市怪談了。
    張起靈無聲無息的站在旁邊，冷眼看著油傘下憑空出現一雙手握住傘柄，對眼前這詭異的一幕視若無睹。
    淡白色的光暈閃爍了一下後忽然散開，緊接著一個女人的形象在紙傘下浮現了出來。
    “多謝。”
    張起靈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睡得昏天黑地的女孩，又將目光轉到女人身上，不可置否。
    “我時間不多，想知道什麼就抓緊。”此時她的形象已經基本穩定了下來，除了依然可以透過她看到對麵的風景外五官的線條都已經明確了起來。
    張起靈也不客氣，開口便問，“吳邪怎麼回事？”
    “當時他的身體已經失控，兩個靈魂纏繞在一起糾纏不清誰也不讓誰，因為是同一個人的衍生，所以我也沒有辦法在不損害小佛爺的情況下將那個異類分離出去。”吳溟平靜道，“唯一的機會就是讓他先死一次，‘吳邪’死了，以他為根基衍生出的那個靈魂自然也會跟著一起枯萎。”
    “然後呢？！”
    “然後？”吳溟笑了笑，“正如你看到的，我賭贏了。”
    “……”張起靈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在思索她話裏的真實性，“為什麼不提前告訴我們？”
    “因為他不允許。”吳溟搖搖頭，“將那串鈴鐺交給王盟已經是我能在規則內鑽的唯一一個空子。”
    青銅門前她所許下的誓言不僅將他們的命連在了一起，更注定了她此生必然無法反抗他的任何命令。
    她已經記不起當時到底是為什麼對他許下這樣的諾，但巫女永遠不會說謊。
    “今天出現的那個人……”
    “那也是我。”吳溟聳聳肩膀，張開雙臂做無辜狀，“看我這副樣子，你覺得我可能還活著嗎？”
    不管這世間有多少不公存在，巫術的世界永遠公平，得到多少就要付出多少，所有的秘術說到底都不過是一句等價交易，本該死去的人活了過來，就必然要有一個本該活著的人因此死去，生命這東西隻能交換絕對不會憑空產生。
    “重點。”
    “嘁，還是不明白你這性子到底哪好，怎麼就吸引了這麼多爛桃花不要命的倒貼……”吳溟搖搖頭，“我與小佛爺之間的契約自始至終隻涉及‘吳溟’這一個個體，無關於巫女凰淵，更不會影響到吾王，所以從我替他死去的那一刻起‘吳溟’就算是不存在了，我與那具身體之間的聯係也被切斷，那句軀殼在蘇醒後自然會繼續最初的那件事，而我……嗬。”
    吳溟低笑了一聲，“我原本就隻剩下一具軀殼，失去了這個本來應該煙消雲散的，不過不知為什麼當時小佛爺身上竟然帶著這個東西。”
    她伸手摸了一下地上躺著的女孩，女孩如幻境一般忽然消散，“叮”的一聲一把短劍掉在了地上，在月光下熠熠生輝。
    正是華胥古國青銅棺裏三方爭奪的那把劍。
    “我也不知道小佛爺到底是怎麼把這個帶出來的，可能……”她頓了一下，沒有繼續說下去，眉頭微鎖像是有什麼心事。
    “這些都是小事暫且不需顧慮，可是如果我沒猜錯現在我留下的那具軀殼應該還保留著我的記憶，而且我必須提醒你，她恐怕可以通過和我的聯係窺伺到小佛爺身邊發生的事，小心，她……不會有人性。”
    張起靈神色一肅。
    “不過也不必太過緊張。”吳溟又笑了一下，輕快狡黠，“至少今晚上發生的事證明契約依然影響著那具軀殼，她不能違背小佛爺的命令，更沒法對他動手。”
    “為什麼要做到這一步？”
    既然這麼說了，就證明她早就知道最後會是這樣的後果，一方麵是為了吳邪，另一方麵恐怕她是故意想要抹殺現在這個“脆弱”又“無能”的自己。
    如果不是吳邪無意間帶出了那把劍，等待吳溟的結果就隻有孤孤單單一個人默默地煙消雲散，而巫女凰淵也將重新複活。
    等等，如果是這樣她從一開始就將自己所有的自由係在一人之下，就隻為了當他們不得不對立的時候吳邪可以強行控製住她？她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在計算著今日？
    張起靈一度認為吳溟喜歡吳邪，但這個猜想在近幾年的一次次接觸中卻越來越站不住腳，平心而論，就算是他看見黑眼鏡還有那朵食人花在吳邪身邊晃來晃去的時候都有種砍人的衝動，隻不過以前的事是他虧心他也隻能認了。
    不會有哪個女人能毫無怨懟的看著自己愛的人總是記掛著別人，更別提還在一邊撮合甚至連同他們一起納入保護範圍了。
    可她又實在不像是在圖些什麼的樣子，漫長的生命裏張起靈見識過很多形形色色的人物，盡管記憶依舊殘缺不全，總還留著些本能的印象，身邊的人有沒有企圖他還不至於看不清。
    但正因為這一點他更加難以看透這個人，他所受的教育和之後的所有經曆都沒有教過他該怎麼處理這種狀況。
    “因為我們是同一類人，手頭的事情沒有做完，就沒有辦法無牽無掛的繼續走下去。”
    “時間快要到了，我隻是……當不得不離開的那一日……我隻希望能沒有遺憾也不必後悔。何況……總得有人幹髒活。”吳溟沉默了一下，抬起頭，眼睛在夜空中更顯晦暗，“黑瞎子本來是最好的人選，但他恐怕活不長了，而你……我想你已經不願意小佛爺看到你的另外一麵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