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吳溟都顯得有點精神恍惚，大家都覺得她是傷勢過重也並沒有打擾她。
    “胖子？三叔？！”剛走到門口就聽到病房裏“吳邪”迷迷糊糊的叫喊。
    “我靠，小天真你不是睡傻了吧。”緊接著傳來胖子的調笑。“他娘的虧胖爺我還負著傷呢就往前線跑，你小子倒舒舒服服的，嘿，就衝這你小子可欠我一頓大餐哈。”
    “死胖子除了吃還會什麼？！”“吳邪”下意識的還口。
    吳溟在屋外聽了一會，此時“吳邪”的精神狀態顯然還是有點混亂，有點前言不搭後語，但這並不重要——畢竟吳邪原本的精神狀態就不算穩定，隻要稍加掩飾根本不會有人對這一點瑕疵產生懷疑。
    一切都在按照計劃進行，她留在張海客心底的印記已經開始生效了，後者在潛意識裏將自己當成了吳邪並且開始習慣用吳邪的思維模式去對外界刺激做出反應。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潛意識會慢慢滲入腦海變得根深蒂固，也許再過個十來年他就會徹底把自己當成吳邪，到時候就算她取消印記的影響張海客也再也不會醒來，這世上就真的再也沒有任何東西能證明還有一個叫做張海客的人存在過了。
    “怎麼不進去？”黑眼鏡雙手抱著胸病倚在房外的牆角上，烏黑的鏡片擋住他的眼神，但吳溟卻覺得那視線中帶著一絲審視。
    她知道她的反應已經讓他有些懷疑了，但心底的那絲煩躁卻讓她不想再按部就班的演下去。
    “作為先知的你難道也不知道答案如何？”
    龍族的能力建立在時間法則之上，以人類的身軀掌控不了時間，但要做出預言還是綽綽有餘，不過有一得必有一失，這種力量對他的眼睛產生的負荷太大，反正在她的記憶裏擁有這種能力的人到最後都逃不掉失明的結局。
    “先知？”黑眼鏡差點沒笑彎了腰，“你不能因為瞎子帶了雙墨鏡就覺得我的本職工作是在街頭巷口卜卦算命吧，還先知？你確定你想說的不是神棍？！”
    “隨便你怎麼想。”吳溟轉過身，“如果你了解那些曆史就應該知道，巫女的世界觀裏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人都不是無可代替……除了對祖鳳，我們不存在絕對忠誠。”
    看著她的背影，黑眼鏡嗤笑了一聲。
    “也不知道你這話是想要說服我還是說服你自己~”
    後者腳步不停，也不知道她到底聽到了沒有。
    黑色鏡片折射著醫院的燈光，鏡片下的眼睛微微眯縫著，其實一開始他對吳溟並沒有起疑，忽然對她感興趣不過是因為前幾天死裏逃生時發現的一些事情，但剛才短短幾分鍾的試探卻讓他肯定有什麼東西在他不在的這幾天悄悄改變了。
    試探的結果雖然並不足以讓他總結出太多信息，但他還是敏感的嗅到了一絲不祥的味道。
    黑眼鏡轉頭看了一眼屋裏正和胖子互相損的不亦樂乎的“吳邪”，明明和以前沒有任何不同，但他就是感到一股子濃濃的違和感，又說不出哪裏不對。
    如果換一個時間換一個地點沒準他就真的就忽略過去了，但經曆了吳溟的異常後再看好像哪裏都透著不對勁，直覺告訴他吳溟一定知道什麼，但他也深知道想從那個女人嘴裏套出點什麼東西絕對沒那麼容易。
    “在門口站個什麼勁，怎麼不進去？”突如其來的聲音讓黑眼鏡下意識做出防備的動作，但很快反應過來的他咂了咂嘴巴，回頭的時候臉上已經帶上了笑容。
    黃月抱著兩瓶點滴正站在他背後。
    黑眼鏡心裏頓時有了主意，“還不是那個難搞的丫頭。”
    這時候屋裏頭傳來胖子的聲音，“阿月，再拿床幹淨點的被褥過來。”
    “知道了，就你事多！”黃月笑罵道，衝黑眼鏡歉意的一點頭趕緊進去把點滴換上。
    緊接著屋裏又傳出“吳邪”的聲音，“不用麻煩了，哪有那麼多事……”
    “行啦，別和姐客氣。”
    出來以後黃月好奇的湊了過來，小聲追問道，“你說的是吳家妹子？她怎麼了？”
    “右手沒了。”黑眼鏡看著黃月倒吸了一口涼氣，慢悠悠的把後半句接上，“她那脾氣你也該見識過，這不死活不肯上醫院……這事兒暫時先別和吳邪說。”
    他們這些人裏就隻有胖子和吳溟交情最好，不過既然還不能聲張，這件事就不能由他直接交代給胖子。
    果然，得到消息的黃月當時就按捺不住了，她趁著換被子的功夫揪著胖子的耳朵小聲嘀咕了幾句，胖子驚得半晌沒回過神來，氣的黃月狠狠拍了他一下。
    “你開玩笑吧？！”回過神來的胖子忍不住失聲道。
    黃月小心的看了眼病房，確定吳邪的注意沒在這邊以後才點了點頭。
    “那成，小天真你照應著，胖爺我去看看……”
    他們都沒有發現就在不遠處走廊的拐角，黑眼鏡點了根煙，哼著不知名的調子轉身離開。
    天大亮的時候胖子在吳家大院的書房裏找到了正在處理公文的吳溟。
    此刻的她右手手肘以下的部位都已經不翼而飛，隻能用左手執筆，看的胖子有點心酸，“丫頭，去休息吧。”
    “胖爺這麼關心我就不怕黃姐吃醋？”吳溟頭也不抬的道。
    胖子嘿嘿一笑，“你黃姐才不是那種人，要不怎麼是胖爺我看上的女人，她那人品，嘖！沒的說！胖爺我也不糊弄你，這回就是她讓我過來的。”
    吳溟這才放下手裏的筆，抬頭看著笑容中帶著一點幸福味道的胖子，“聽你話裏這意思事情是成了？”
    “哪這麼快。”胖子難得有點臉紅，連連擺手。
    “黃姐是個好女人，好好珍惜她。”吳溟再次低頭看起了文件。
    “那還用你說……不對，靠！又讓你這丫頭帶溝裏去了！”胖子下意識答應了以後又哭笑不得的道，直接動手搶過她手上的文件。“別看了，你到底有沒有點病號的自覺啊，你現在最該去的地方是醫院的手術室……”
    “我怕我會出現在科學院的解刨台吧，到時候就不是‘很遺憾我們已經盡力了。’而是‘為什麼連心跳都沒了人還沒死透呐？！’到時候你們打算用什麼理由去解釋？”吳溟“嘁”了一聲，平視著把文件舉得高高的胖子，並沒有撲上去搶回來的意思，“小傷而已，反正我左手又不是不能用。”
    “你他娘的心可真寬！”胖子的表情近乎牙疼。
    “不寬又能怎麼樣呢？”吳溟滿不在乎的道，又拾起另一份文件，“出生、成長、受令、執行、戰死，這五項幾乎是大部分凰族一生能夠經曆全部……不能工作、不能再為族群產生利益的個體沒有存在的價值，而不再有價值的個體自然要銷毀掉，這也是為了防止因為一個人拖累而整個種族的腳步。”
    胖子悚然而驚，他上上下下掃視了吳溟好幾遍也沒看出來她到底是在開玩笑還是真這麼想。
    “別瞪了，也不怕眼睛掉出來。”吳溟忽然歎了口氣，“不用可憐我，我們存在至今自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方式，我也不需要你的憐憫。”
    胖子搖頭苦笑，“你這丫頭就是太倔，偶爾示個弱會死是吧！你就是不為你自己也得想想吳邪吧，我們還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呐！”
    “用不了多久你就不用再煩惱這個問題了。”吳溟自嘲一笑
    她忽然好像想起了什麼，用牙咬著褪下手腕上的鈴鐺手鏈。
    “如果有一天有人跟你提起它你就可以拿出來交給那個人。”
    “幹嘛用的？”
    “到時候你會知道。”
    送走了胖子以後吳溟悄悄鬆了口氣，她放下手中的筆緩步走到窗前，眼底流露出一絲疲憊。
    示弱？可以示弱的人必然要有個依靠，可她又能依靠誰呢？
    有些事情是注定的，她怕她一旦示弱就會無法自控的沉溺在如今這種不屬於她的溫暖裏，當有一天不得不離開的時候她會再也站不起來。
    到最後還是違背了吳邪的命令，不知道是對是錯，但這至少是個機會，說到底他太高看她了，她終歸就是個自私又任性的女人而已，責任和誓言對她來說從來高不過一句樂意。
    小佛爺，你猜，這次誰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