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刷的睜開眼睛，眼前的人淡淡的掃了我一眼，側過我向我身後走去。
    那人身著一襲青衣，絲質布料上用金線鑲著繁複的花紋。純金的眼眸深邃無比，隻一眼，就好像一切都已被看穿了。明明儀態如水般溫潤，偏偏又給人以一種鋒芒畢露的感覺，輕薄的嘴唇勾起一個似笑非笑弧度。
    直覺告訴我，他很危險。
    “幻覺嗎？”小花迷惑道。
    就在這一會的功夫，我們身處的地宮甬道已經完全換了個模樣。耳邊是越來越高亢的廝殺聲，兵戈的交響伴著戰鼓的轟鳴不絕於耳。男子站在城頭，風揚起他烏亮的頭發，衣袂在風中發出烈烈的聲響。
    從城頭向下望去，戰馬揚起的滾滾黃煙直衝雲霄，遠空被濃重的霧氣所覆蓋，翻滾的烏紫色雲層之下不斷有密密麻麻的怪鳥向城頭衝來。
    城牆的兩岸已成絕壁，無數身穿黑甲的兵士站滿了沒個能站人的地方，箭雨幾乎使用撒的向下方的戰場傾瀉而落。
    “這是……”秀秀強自鎮定的聲音帶著微不可查的顫抖，並非膽怯，不過是出於人對生命消亡的本能的戰栗。
    生命於此不過是幾行冰冷的數字。無論是敵人的還是自己的。
    “王，凰鸞殿下傳來消息，青銅門守不住了，她會盡快趕回。”滿身是血的戰士跑上城頭，壓抑的聲音帶著濃濃的悲憤。
    男子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來不及了。”
    “王。”
    “白羽那家夥呢？”
    “……沒有消息。”
    男子笑了笑，揮退了那人。他向前傾身俯視城下，手指輕輕敲打著城磚。“沒消息……大概就不會有消息了吧……”
    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在說給我們聽。
    “你……”我神色微動。那人回頭看我，“應該是第二次見麵了吧。”
    我皺皺眉沒有接話，我當然認識他，準確的說我認識的是那個自稱為妖的幻影。
    “我死了多久了。”他倒是一臉輕鬆的衝我笑笑，完全沒把我眼中的陰沉看在眼裏。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冷聲道。
    “大概是記憶吧。”那人笑道，“我死之前封印了這座王國，發生過的一切都將凝固在亙古的時間裏。所以……”
    眼前的場麵忽然開始變化，絕壁在崩塌，山石連同石上站立之人一同滾落。大地裂開無數縫隙，剛剛還在廝殺的戰場轉眼間隻剩下一片傾頹破敗。
    我慢慢彎下腰，從腳下厚厚的黃沙中撥出一小塊殘破的頭骨，猙獰的獸牙無一不表明他生前並不是人類。
    “這裏是華胥，這裏是……巫妖之戰的最後一片沙場。”
    我手中的骨骼發出淡淡的熒光，我下意識的鬆開手，看著那一小塊骸骨的殘片再次化作人形，拿起刀劍。
    一頭怪鳥衝上城頭，生滿利齒的喙狠狠貫穿了他的鎧甲他掙紮了一下沒能掙脫，毫不猶豫的抱住怪鳥一頭從城牆上栽了下去。
    “咚、咚、咚……”彼端戰鼓鳴響，男子傾身下望，手指無意識的收緊。
    遠處的濃霧劇烈的翻滾起來，緊接著無數龐大的巨獸從霧中衝出，如決堤的洪水一般朝城牆傾瀉而來。
    獸潮與城牆之間，黑甲兵士們組成人牆構築成最後一道防線。不時有人或被卷入鐵蹄之下，或被幾隻野獸撕咬著扯出隊伍。也不時有野獸被利刃刺穿，在這樣的戰場裏，哪怕隻是被跘一下也會很快被吞沒在獸潮裏，連浪花也激不起一個。
    無路可退，也不必退。
    所有人都瘋了，後麵的獸潮還在拚命往前跑，獸潮與人牆接觸的地方卻還死死的撐著。
    大片的野獸被踩踏致死，陣型很快就變得混亂，但黑甲兵士們傷亡也極大，戰線已經被推後了近十米，咆哮聲不絕，利爪下血肉橫飛。
    黑雲壓城城欲摧，我心中不知怎的蹦出一句詩來。
    這一戰，應該發生在至少五千年前。
    巫妖之戰已至尾聲，妖族皇城被巫族圍困，公主的背叛使得青銅門提前失守，三靈皇族各自為戰，當女皇回歸的時候，華胥已隻剩下一片斷壁殘垣。
    雙方俱亡，無可依憑的魂魄在此一遍遍重複著昔日的戰事。
    青銅門內，汪琴用平靜的語調給我講述了這個故事。
    “情況有點不對呀，小邪，你是不是瞞著我們什麼。”五根指頭在我眼前晃了晃，我一回過神來就對上了小花懷疑的眼神。
    “哪有。”
    “你從小就有個毛病，一說謊就下意識的轉手指……”
    “怎麼可能。”我下意識的向手上看去，開玩笑，要真有這弱點我早八輩子就得被玩死。忽然對上小花明了的眼神，頓時意識到又被這丫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