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有些暗沉，像被潑墨揮毫後斑駁的畫布。
    透明的落地窗沒有絲毫陽光。蘇醒莫拉開窗簾也不過隻能看到前麵那一方綠地而已。
    這裏很安靜。
    顧沛成就這樣安靜地勾勒著畫卷。拿著筆刷的修長的手指，微微垂著的濃密的睫毛，盯著畫布的那專注的目光，有種令人窒息的美感。盡管他係著一條色彩斑斕的圍裙。
    蘇醒莫就這樣看著他，不禁想到歲月靜好這個詞。她不敢呼吸出聲。
    “還想這樣看多久？”顧沛成半開玩笑地轉過身。蘇醒莫一進門他就已經知道了。不過她既然沒有說話，那他就陪她一直安靜下去。蘇醒莫的注意力全在顧沛成身上，卻沒有覺察到顧沛成的心思早已不在畫布上了。
    “你畫你的，不用管我。”蘇醒莫換了個姿勢，托著下巴看著他。
    “那我可要畫到天荒地老才行。”幾句話的功夫，顧沛成筆下的人物便栩栩如生，“醒莫你看，這是什麼？”
    “你什麼時候偷畫我的？”蘇醒莫驚呼一聲跑上前抓起素描紙。
    顧沛成寵溺地撫摸著她的發頂，促狹道：“給你變個戲法好不好？”
    “什麼戲法？”蘇醒莫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顧沛成會變戲法，她怎麼不知道？
    “那你可要好好看著。”隻見顧沛成拿著炭筆在素描紙上刷刷幾下，蘇醒莫的臉頓時黑下來了。
    皺紋，法令紋，魚尾紋。。。。。。看著這張八十旬的老太太，蘇醒莫哭笑不得，屈肘便給了他一拳。
    顧沛成卻是順勢將她抱在懷裏，在耳畔輕聲道：“我一天畫一張，一直畫到你七老八十，牙齒脫落，頭發掉光，駝背彎腰好不好？”
    蘇醒莫的笑意微僵。好不好，這是個承諾。而承諾太重，這期間存在那麼多變數，卻是她所承擔不起的。好，還是不好，簡單兩個字，卻像黃連一樣堵住了喉口。她無法輕易許諾。
    蘇醒莫沉默了。
    顧沛成深深地嗅著她秀發，似乎她的反應在他預料之中。他輕吻上她的耳垂，隨即便感覺到懷中的人兒微小的悸動。
    “醒莫。。。。。。”他呢喃著，急切地尋找著那個出口。溫熱的氣息直撲臉頰，蘇醒莫被動地回應著。今天的顧沛成一反常態，有些用力，有些粗魯，粗喘聲越來越重，直到齒舌麻木，嘴唇紅腫，顧沛成這才戀戀不舍地離開她的檀口。
    “老顧，你怎麼了？”蘇醒莫的眼神尚有些迷離，微微喘著氣道。
    “對不起。。。。。。”顧沛成看到她嘴角被自己磕破一塊，滲出血絲，慌忙道歉，隨即苦笑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麼了。。。。。。”
    。。。。。。
    “你的畫，普桑大師非常讚賞。有沒有興趣去法國深造？”他還記得導師一臉笑眯眯地跟自己說。
    他簡直不可置信，一向極少收徒的普桑會為他拋出橄欖枝。
    “自然是公費出國深造，不會造成太大經濟負擔，這個你盡可以放心。”他的導師自然是很清楚他家情況的。
    “要去多久？”冷靜下來的顧沛成自然考慮到了自己去了法國，那醒莫要怎麼辦。
    “少則兩年，還要看你個人的發展。我希望你能在那邊好好深造，不用急於回國。”
    他記得自己當時的回答是：“能再讓我好好想想麼？”隨即他看到導師一臉驚訝的表情，非常不解這麼好的機會為什麼要考慮。
    蘇醒莫，這個他愛在心坎的女人。
    。。。。。。
    “醒莫，我想成為那個陪伴在你左右的人，隻要你有說出口的勇氣。”顧沛成喃喃道，“沒關係，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我願意等你。隻要你還在我身邊。”
    蘇醒莫緩緩抱住了他，說出的話有些沙啞：“我並不值得你這樣愛。”
    顧沛成輕輕吻了吻她的鬢發，卻是不在意道：“我知道。從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想看一個人在想什麼，需要看她的眼睛。但是我一直在看的，是你的背影。”顧沛成笑了笑道，“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矛盾的背影。分明是那麼寂寥，沉重，卻偏偏要挺直出堅強與樂觀。”
    顧沛成翻出了許許多多的背影素描，一張一張全部都是蘇醒莫。
    “我一直在等，等你親口向我訴說你的過去。哪怕你不開口也沒關係。你不說，我便不問。因為現在的你，是和我在一起。”
    蘇醒莫的手指在那一張張畫紙上顫抖著。或站或坐，或倚或動，全是她的背影。不知不覺中，顧沛成已經將她的背影烙在了心上。哪怕現在不看著她，顧沛成信筆便能畫出一個傳神的她，分毫不差。
    “你根本就什麼都不知道！為什麼，為什麼還願意接受這樣的我。。。。。。”蘇醒莫艱難地說道，“假如有一天，你知道的，看到的不是現在的我。。。。。。”
    “不管什麼的樣的你，我都會接受。因為你是蘇醒莫，這就夠了。”顧沛成微帶笑意道。
    “顧沛成，這對你不公平。。。。。。”蘇醒莫捂著嘴哽咽道。
    “愛，從來沒有公平。先愛上的，注定是付出最多的那個。我心甘情願。”顧沛成拍了拍她的背，安撫著像小獸一般哭泣的蘇醒莫。
    “顧沛成你知道麼，其實我比你大一歲。”蘇醒莫極力忍住鼻間的澀意，“雖然我們是同級的，但是我曾經休學過一年，所以，我比你大一歲呢。”
    “我不介意。”顧沛成溫柔地輕拍著蘇醒莫的背。
    “你看你都不問我為什麼休學？”
    “隻要你願意說，我就願意聽。”
    顧沛成拉開窗簾，原先灰蒙蒙的天空居然透出了一絲雲彩，一縷陽光輕輕地吻住他的玻璃門，溫柔地照射在他和蘇醒莫的身上。他將蘇醒莫抱得更緊了。
    “我不想騙你。”蘇醒莫將眼淚都蹭在了顧沛成的衣領上，“這世上我唯一不想欺騙的人，就是你。”
    顧沛成的懷抱，永遠都是那麼舒坦。她總是能找到最好的角度調整。
    你的愛那麼純粹，而我的，卻是魚龍混雜。
    或許有些事，真的是上天注定的。。。。。。但是，他會容許麼？蘇醒莫一想到那道黑沉迫人的身影，臉色驀地變了。但她總要為自己爭取一把，為什麼就不能把它長長久久地留住。她想要的，就是這樣相濡以沫的生活，簡單的生活。或許她真的可以鼓起勇氣，再踏前一步，她是世界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變化。對，就是變化。她隻想一直這樣安靜下去，不想有任何變化。
    “我。。。。。。”
    就在這時，蘇醒莫衣兜裏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響起，她猶豫著要不要把它摁了，它卻突然停了，隨即又是一個電話撥入，持續不斷。
    就這麼持續響了一分鍾。
    顧沛成的眸子黯了黯，道：“接吧，或許是很重要的事。”
    蘇醒莫打開一看，居然是杜小白！蘇醒莫想殺了她的心都有了！
    “你最好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否則——”蘇醒莫打開手機惡狠狠地說道。
    “醒醒啊，我。。。。。。我看到上次那個帥哥啦，你這次一定要幫我，不然我就跟你絕交！”哪次杜小白的招來的不是爛桃花，蘇醒莫默默無語。但一想到杜小白昨天那一臉怨婦樣兒，她決定還是再好好幫她一次。
    蘇醒莫定位到杜小白的位置，居然是在地下停車場。
    當她看到前麵那輛寶藍BMW正要開出，而杜小白卻在那頭衝她搖旗呐喊，啥也不需說，她都明白了。
    杜小白將它那輛被噴繪成五顏六色的桑塔納開出來的時候，蘇醒莫已經目不忍視了。但有鑒於杜小白那一開車能讓北三環交通全線癱瘓神乎其神的車技，為了大眾的生命安全，她忍辱負重地進入駕駛座，杜小白給了她一個熊抱。
    “快撒手，你的目標人物要跑了。”蘇醒莫翻了個大白眼。
    “哦，對哦，快開，追上！”杜小白一臉興奮道。
    蘇醒莫剛剛已經暗暗記下了那輛車的車牌號，畢竟在Z市BMW也不在少數。Z市屬於北方一線城市，交通比較擁堵，盡管先前那輛已經開出老遠，但蘇醒莫還是能追上。這要是在郊野，蘇醒莫可不會白癡到用這輛桑塔納去追人家的BMW。
    前方紅燈，蘇醒莫停下了車。那輛BWM正好停在前麵。
    杜小白一臉花癡樣地想透過擋風玻璃看到那位帥哥的身姿，可惜人家安的是反光水銀，啥也看不到。
    綠燈終於亮了，那輛BWM率先衝了過去，蘇醒莫緊隨其後。但她漸漸發現，這輛車似乎是在帶著她們兜圈子，他發現了。
    杜小白卻嗷嗷叫了起來：“發現就發現，一定要把他拿下！醒醒啊，你不知道這男人有多帥，我看過的帥哥加起來都不上他一個帥！那成熟中透著睿智，激情中透著活力。。。。。。”
    “好了！”蘇醒莫終於忍受不了了，“你怎麼知道他激情活力，你試過？”
    杜小白自我陶醉中，無可自拔。蘇醒莫無力地轉動方向盤，跟著前麵那輛一同轉彎。
    突然蘇醒莫的手機又響了起來，但是她此刻正一瞬不移地緊盯BMW，杜小白替她摸出口袋的手機，有些疑惑地看著這個陌生的號碼，不會是某些垃圾電話吧。不過杜小白還是無聊地接通了。
    “你想這麼一直追著我麼？”
    “啊。。。。。。”
    杜小白頓時一個激靈，什。。。。。。什麼？追著他。。。。。。難道是。。。。。。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便道：“把手機給你旁邊那位。”
    “哦。。。。。。”杜小白有些風中淩亂了。
    蘇醒莫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她的樣子不像是顧沛成的來電，那會是誰呢？蘇醒莫在這兒的朋友不算太多，平素極少與人通話。
    “你好。”蘇醒莫禮貌道。
    對方似乎輕笑了一聲，才說道：“蘇醒莫，你似乎還是老樣子。”
    聽到這個聲音，蘇醒莫頓時臉色煞白。
    這個聲音，她怎麼可能會忘，是他。。。。。。
    蘇醒莫握著方向盤的手顫抖著，忽然一個刹車，杜小白被嚇得一聲驚呼，一回頭卻發現一臉冷汗的蘇醒莫，驚訝地張大了嘴巴，無聲地問她怎麼了。但她突然發現，前麵那輛一直被她們跟緊的BMW居然也停了下來。杜小白覺得有些詭異。
    蘇醒莫的氣息有些不穩，卻極力保持平靜。
    但對方卻聽出了異樣，輕聲道：“追著我，好玩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