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4. 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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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她這話眾人均是一樂,隻是此刻大家都忙著飽腹,倒也沒閑工夫調侃她。酒過三巡,肚裏有了貨,幾人這才菜少話多了起來。
張錚自侍酒量不錯,與高誌誠拚酒也沒什麼顧忌,他給兩人的空杯又滿上,出言戲謔道:“想不到你菜燒得還不錯,這麼些年我倒是沒看出來。”
高誌誠撇嘴,“別給你自己貼金,好像無所不知似的,你沒看出來的多了去。”
兩人碰杯,一飲而盡。
杜思夏見兩人喝酒跟喝水似的,不由乍舌。喬亦正見兩人喝酒跟喝水似的,不由心疼。
眼瞅著自己存的好酒很快下去一半,喬亦正心疼不已,勸道:“吃點菜,吃點菜,別光喝酒,喝酒傷身。”兩人拚酒正拚上了勁,他的話自是無人理會,竇穎讓他也別管,學學人家女朋友一旁看著雲淡風清,從容得很。
喬亦正心想這要不是自己的酒,喝死他們倆都沒人操心。暗歎好酒自己沒舍得喝,卻讓這兩個家夥牛飲一樣糟蹋,交友不慎甚是糟心。
杜思夏問起竇穎此次雲南之行收獲如何,竇穎感歎雲南真是她的福地,不僅讓她收獲愛情也激發她新的靈感,她創作了雲南之行係列油畫,裏麵有幾幅還與喬亦正有關,過兩天便要在N市美術館展出,邀請杜思夏還有Lisa一起來捧場。
Lisa自是欣然應允,雖然她不懂畫但架不著她有顆愛看八卦的心,她得去瞧瞧,畫家眼中的愛人是個什麼模樣,與她們這些凡人是否不同。
杜思夏得知竇穎談戀愛後靈感如泉湧不由歎了口氣,同樣是人怎麼差距這麼大呢?她談戀愛後基本上再沒提過筆,一是沒時間,二是靈感原本就像沙漠裏的溪流,現在更是被愛情這把火蒸得一幹二淨,看來她是成不了畫家,端起酒杯道:“祝竇姐的畫展獲得圓滿成功。”
“算我一個。”Lisa將手上的油膩在紙巾上擦了擦,舉起酒杯附和道:“竇姐的畫大賣啊!要不我現在買幾幅,以後肯定會發死。”
“買幾幅?好大的口氣,你知道竇姐的畫多少錢嗎?這麼大小,”杜思夏用手比劃了個尺寸道:“這麼小一幅就上萬。”
Lisa倒吸了一口涼氣,歎道:“我入錯了行,現在換專業還來得及嗎?”
竇穎對她的話一笑了之,“承你們吉言。”三個女人碰了杯,將杯中飲料一飲而盡,均哈哈笑出了聲。
一頓飯也不知吃到今夕何夕。待酒足飯飽,喧囂散去,各人這才搖搖晃晃地各回各家各找各媽。Lisa領著喝多了的劉銳一起走,她雖有駕照,卻對開車生疏得很,隻是此時也講究不了硬著頭皮上路,深夜空曠無人的馬路正好讓她練手。劉銳喝多了在後座上半夢半醒,對途中遇到的驚險場麵實在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
高誌誠今晚白酒喝了斤餘又混了不少紅酒,此時渾身酒味,好在他喝多了隻是嗜睡並不吵鬧倒不難對付,杜思夏將他的車留在蘭苑,開著自己的車與他一同回家。
竇穎一直在門口送人,奇怪張錚的車還在人卻不見了,裏裏外外找了一圈,黑燈瞎火哪也沒看見,心想怕是他跟著誰先走了,也沒多想,拉上喝得銘酊大醉的喬亦正最後一個開車離開蘭苑。
被眾人遺忘的張錚翌日被蘭苑上班的園丁發現,園丁見他躺在灌木叢中的一小塊草坪裏睡得正酣,瞧那模樣不像是無家可歸,隻是天寒地凍他隻蓋了件薄大衣,好在灌木叢密不透風,不然真會凍出個好歹來。
園丁隔著灌木用釘耙碰了碰張錚,“喂,小夥子,你怎麼睡這?醒醒、醒醒……”
美夢被人打斷剛要發火,睜開眼的張錚驀然發現自己醒來的地方並不是熟悉的臥室,四周灌木叢生,一隻早起的蜘蛛正勤快地在他頭邊織著網,大衣下昨天新換的外套已滿是草屑皺得不成樣子,他的手機一頭連著數據線,數據數的另一頭被插在了土裏,正用力地假裝自己充電中,他拿過來一看,果然關機了。
他坐起身,靠,頭疼欲裂,宿醉未醒,看清所處環境他的頭更疼了,想他張錚一世英名如今這臉丟大了。
“MD!”他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這就是二十多年的交情?這就是穿開檔褲一起長大的發小?交友不慎,他用手胡亂的揉了把臉,碰落了一臉的草屑和些許眼屎,心中挨個將昨晚那些人罵了個遍,“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們給我等著。”
隨著元旦的來臨,事務所的年報季悄然拉開序幕,杜思夏接到了去新疆發債的項目。對於此次年報她相當雀躍,據說沒做過年報不算做過審計,她頗好奇年報的虐到底是種什麼樣的體驗?讓同事們痛並快樂著,如今即將親身感受很是躍躍欲試。
出發那日她起了個大早,在機場與十幾位同事彙合,然後搭乘航班飛越大半個中國,橫跨兩個時區,經過五個半小時的航程終於抵達西部邊錘重地烏魯木齊。因在飛機上吃過簡易的午餐,大家不想耽擱時間,拿過行李也未休息便接著上路,乘車趕往離烏魯木齊一百多公裏的目的地——石河子市。
到達石河子市的時候已是下午六點,若在N市這個點怕早已華燈初上,可因這裏日落晚了兩個小時,此時天還亮著。十幾人經過一整日天上地下交通工具的輪替皆風塵仆仆,疲憊不堪。客戶單位準備了晚餐歡迎他們,大家在房間裏稍事休息便要趕去赴宴。
杜思夏頭一觸到枕頭便睡死過去,此時便是西王母的蟠桃宴也打動不了她,隻想好好歇會。盡管睡著了被人突然叫醒的滋味不好受,無奈審計組是一個集體,她不可能因為自己的緣故影響大家,百般不願仍奈著性子與別人一同去就餐。
審計組在石河子市待了下來,開啟這個項目為期四十多天的現場審計工作。不過短短數日,杜思夏對工作的雀躍心情便從躍躍欲試變為麻木不仁,她終於體會到同事口中的虐是個什麼意思。每天超飽和的工作時間,早上九點一直工作到晚上十點;極變態的工作強度,四十多天裏審計組要將26家子公司及母公司一年的賬目統統梳理一遍。
焦慮、煩燥、不安,這些情緒是年報的標配,一周下來人人脾氣見漲,個個都成了急性子。她這才明白什麼叫女人當男人用,男人當牲口用。以往生活中的精致與講究此刻全部靠邊站,讓位給休息與睡眠。她每天忙得蓬頭垢麵,根本沒空也沒心思打扮自己,不僅是她,審計組裏絕大部分人都與她一樣,化妝?開什麼玩笑,把臉洗幹淨就可以。剩下的小部分人不問也罷,他們隻會更邋遢而已。
她每日都是日理萬機,與男朋友視頻聊天的時間全靠擠,高誌誠調侃與她電話還得預約,估計見省長都沒這麼難。換作以前她還有心與他鬥個嘴撒個嬌,現在實在累得沒那心思,好幾次聊著聊著便睡了過去,嚇得高誌誠也不敢每天給她電話,怕影響了她休息。
她日複一日地刷著27家公司一個循環的底稿,刷著刷著便感覺刷出了幻覺來,就連晚上做夢都是各種花式刷底稿。白日裏她逐漸習慣被客戶的財務部、倉儲部、銷售部及往來單位各種虐,有人打電話來她會緊張,因為不知又有什麼突發狀況在等著她。
疲憊、緊張都成了她的日常,在她封閉五感麻木不仁地又度過一天,感歎自己如行屍走肉,頭次希望別人當她死了別來找她時,辦公室段主任打來電話,她唉聲歎氣地接起,等待再被虐一次,反正她債多不愁被虐慣了,卻意外得到一個好消息,她原本赴死的心一下求生欲滿滿地複活了過來。
原來兩個月前那個讓她自信心遭受打擊的考試成績出來了,她竟然過了三門,實在是不可思議,也實在是意外驚喜。
審計組一陣騷動,有人也陸續接到了段主任電話,沒接到的便在那表衷心,“無論注會考試虐我多少遍,我對它依然如初戀”。
杜思夏逮著機會與主審商量早點收工,她過了三門總要有所表示,想著請大家吃烤羊肉。主審隔著厚厚的眼鏡看著十幾個人群魔亂舞,想著今天這心怕是收不回來,索性便放大家半天假緩緩。
不管考試過與沒過,能休息一下眾人自是歡迎。
與杜思夏關係好的同事與她嘀咕,“我不想吃羊肉,我想吃青菜。”新疆的羊肉確實好吃,沒有膻味肉質鮮嫩,可再好吃的東西也架不住天天吃,何況他們這些人大部分來自東部沿海省份,此時想蔬菜早想得淚眼汪汪。
“嗬嗬。”她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我還想躺在三亞的海灘上曬太陽呢,可現在外麵零下二十度,滴水成冰凍死狗,你醒醒吧,吃烤全羊去咯。”
同事乙一臉的生無可戀,“又吃燒烤,我都吃上火了,鼻子幹得總流血。”
同事丙一副過來人的表情,“說明你還是吃少了,以毒攻毒懂不,你這種情況吃多了就好啦。”
自我麻痹,自我催眠,自我調節,年報期間審計組除了要調整客戶的報表,也要學會調整自己的心態。杜思夏發現做這行的若身體不夠強健心性不夠堅韌怕是堅持不下來,她現在對那句不做過年報不算做過審計有了新的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