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向東出了城門，順著彎彎曲曲的山路進了山，在山裏又開了許久，眼見著路上的人、車漸漸稀少，兩旁的樹木越發高大，張錚在一處種滿水杉的小道上拐了彎，小道盡頭是道鐵柵欄門，門頭掛著個鐵牌，上麵寫著“此路不通”，或許車上有感應器，車行到近前門緩緩打開，車駛了進去，透過後視鏡，杜思夏見那鐵門又緩緩闔上。
    道路兩旁種滿了高大的落葉林，隨著輕輕的聲響，頂篷慢慢打開，張錚用搭在車窗上的胳膊撐著頭，車速放慢，陽光透過已落去樹葉的枝椏灑下來照在兩人身上一點也不覺得冷，車輪輾壓在滿是落葉的小路上發出輕微的哢嚓聲，杜思夏回頭看，整個路麵仿似鋪著一層金色的地毯，“這是哪？”她不由問，張錚單手握著方向盤沒理她，她聳了聳肩坐正身子。
    山裏的空氣清新，她張大嘴深深地呼吸，“滿滿的都是氧氣泡泡，”她想。
    “這裏是我一個朋友開的，可以吃飯。”他突然說話。
    她怕是已經習慣他的沉默以對，他惜子如金地突然開口說那麼兩三句，她習以為常地“嗯”了一聲。
    綠蔭深處露出一角屋簷，隨著車駛近，整幢建築顯露眼前，她望著透著濃濃民國風的高大建築輕輕吹了聲口哨：“喔！真氣派，張錚，這到底是哪？”她自然地叫他的名字，他顯然怔了一下，側臉瞅她，一臉不奈煩地說：“不是和你說過嗎，蘭軒，你腦袋也被撞壞了。”
    “這麼凶幹什麼……”她嘟嚷著，然後抱著腦袋晃了晃：“車禍後估計腦細胞死了不少，有時候這樣會疼，怕是留下後遺症了，有必要再去醫院徹底檢查一下……”
    “還想不想吃飯。”他側眼瞧她。
    “在這地方吃飯好有情調喔……”識時務者為俊傑，趕緊轉移話題：“你朋友好有眼光選這裏開餐廳，世外桃源呀。”
    “……這兒不是餐廳。”
    “啊！”她不由愣了半秒：“你不是說來吃飯的嗎？”
    “吃飯的地方就一定是餐廳？”
    “吃飯的地方不是餐廳難道是廁所……”她邪惡地想，於是問：“那這兒是什麼地方？”
    “蘭軒……”聲音透著滿滿的不奈煩。
    他是和她在玩繞口令嗎，她狠狠瞥他一眼，心想：“看你玩什麼花樣……”
    嚴格說起來蘭軒應該是家高爾夫會館，坐在其二樓的餐廳，透過高大的落地窗，18洞的標準球場一覽無餘。
    既然是高爾夫會館，門檻自然不低，換句話說就是價格很貴，不過杜思夏看到菜單後，還是被驚住了，菜式倒也稀鬆平常，和外麵餐館大同小異，隻是價格硬是比別人多出一個零，“這是吃飯呢，還是吃錢……”她喳巴著嘴想。
    張錚見她將菜單從前翻到後，又從後翻到前，還一副不知吃什麼好的模樣，催促道：“你點好沒有，到底要吃什麼？”
    “……嗯……嗯……”她指著菜單，猶豫不定地說：“這個挺好，這個看上去也不錯，還有這個……哎呀，我也不知道……你經常來，你說哪個好吃？”
    張錚：“都好吃。”
    “啊！那怎麼選……”
    他也不理她，對侍應道：“剛才點的那幾樣都要了。”
    “好的。”侍應有禮貌地拿起菜單離開。
    “全點了？！那麼多……怎麼吃得完……”
    “吃不了兜著走。”
    “對喔，”她興高采烈地說：“吃不完可以打包嘛，還是你聰明，哈哈。”
    他的表情不由抽了抽，抬眼看著對麵的她，麵無表情地說：“看來撞得不輕！”
    “張錚，你來了怎麼不給我打個電話。”
    聞聲杜思夏回頭，“咦！怎麼會是他。”也不知是不是精神好人會顯得更帥些，她看著神清氣爽的喬亦正走近，和當晚看到的頹喪模樣判若兩人，奇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喔，怎麼他也在這，還和張錚認識。
    “服務生說你來了，怎麼不來找我。”
    張錚大喇喇地坐著，握拳碰了下喬亦正伸過來的拳頭道：“過來吃個飯，也不知你在不在。”
    “你和兄弟生份了，老見不著人電話也不聯係。”
    張錚微微扯動嘴角，算是擠出個冷笑。
    “新的，”朝杜思夏努了努嘴：“比前幾個漂亮。”
    杜思夏嘴角抽了抽，“新的？難道你是舊的，你哪支眼睛看出來我和他有關係的？”狠狠瞪他一眼然後用吸管不停攪拌著玻璃杯裏的冰塊，發出叮叮輕響。
    “點菜了嗎？”喬亦正問，張錚點頭。
    “那別在這邊，到裏邊坐。”
    “算了，這裏挺好。”
    “不給我麵子是吧。”她見張錚沉默地坐了會，然後還是站了起來。
    杜思夏四處張望這個重新落座的地方，偌大的房間中央放了一張餐桌，一整麵牆的落地窗旁是一架三角鋼琴，長長的皮沙發前擺著張斯諾克球桌，滿牆的櫥櫃上放著些奇形怪狀的擺設，腳踩在厚厚的土耳其地毯上悄無聲息。
    “一會還有個人過來，你認識的。”
    張錚沉默了一會說：“那我還是走吧。”
    喬亦正忙道：“幹嗎呀，兄弟，山不轉水轉，你們總要見麵的，不至於老死不相往來吧……”頓了一下接著說：“而且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
    張錚：“你知道的，是他老揪著我不放。”
    喬亦正：“捫心自問，換你不生氣，這件事兄弟我公正地說一句，是你做法欠妥。”張錚沒說話還是要走，喬亦正拉著他：“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你幹嘛還這樣呢……”
    “我無所謂，是他過不了那個坎。”張錚道。
    “給兄弟個麵子，一會他來了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這頁就過去了，兄弟還是兄弟。”
    喬亦正將張錚按在椅子上，他掙了幾下沒掙開也就罷了，遂用手輕叩桌上的玻璃杯，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
    在他們說話的功夫，杜思夏嚐了兩個蛋塔喝了一杯奶茶，她發現奶茶裏有一種小蛋珠，輕輕一咬會瞬間釋放酸酸甜甜的味道，中和著奶茶的香膩，那感覺真的不錯，她想再要一杯。
    門從外麵被推開，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出現，屋裏正談話的兩人同時息了聲，她這才發現自己用吸管吸奶茶的聲音很大，她放下杯子抬頭向那人看去，來人很高，待他走近看清模樣她不由“哼”了一聲，“……這就是他們口中說的那個……兄弟……”
    來人看見張錚怔了一瞬，又掃了眼杜思夏停了下來。喬亦正早從沙發上起身上前拉著他：“今天真巧，我們兄弟聚齊了，來，來，來，誌誠，過來坐。”
    “電話裏怎麼沒聽你說……”高誌誠的眉心蹙著。
    “這不巧了嗎，張錚和他女朋友過來吃飯……”話沒說完，被杜思夏急促的咳嗽打斷，眾人將視線轉向她，她咳得漲紅了臉，偏杯裏的奶茶才喝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張錚麵前的水杯一口氣灌下。
    高誌誠轉身欲走，喬亦正上前一把摟住他：“誌誠……兄弟，給哥們個麵子，今天就給哥們個麵子好不好，你們倆心平氣和地說說話，有什麼疙瘩就解開，有什麼意見就開誠布公地提出來……”高誌誠拂開他仍向外走。
    “喬亦正，你別拉他，你還不知道他是什麼人嗎——斤斤計較……”張錚語氣淡淡，一副事不關已的模樣。
    “張錚，少說兩句，誌誠，別和他計較，你還不了解他，明明隻錯了七分也會被他說成十分……”喬亦正摟著高誌誠兩邊勸著。
    高誌誠推開喬亦正轉過身，語氣戲謔：“哦！這麼說他還有委屈？”，喬亦正伸手欲拉他，被他擋回。
    張錚冷笑了下，歪著腦袋痞痞地說：“我沒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高誌誠睨了他一瞬，然後緩緩移動步子冷笑道：“這麼說，你做得對。”
    張錚冷哼了下還未及說話，喬亦正阻在兩人中間趕緊道：“張錚，你少說兩句，來，誌誠，過來坐，這裏還有女士，你們先消消火。”
    高誌誠站著沒動，張錚也抬眼瞅他，過了好一會他說：“事已至此，你能怎樣！”聞言連杜思夏都不禁搖頭，不管誰對誰錯，他不該這樣出言挑釁，高誌誠笑了起來，突然一拳揮向張錚，張錚身子一歪連人帶椅倒在地上。
    “我能怎樣？”高誌誠居高臨下地望著他，語氣囂張地說：“揍你！”
    張錚用手擦了下嘴角的血跡一咕嚕爬起身，緊貼高誌誠的麵前站著，語氣輕蔑道：“……看你還是這麼不長勁，你除了這個還會什麼，難怪連女……”沒等他話說完，喬亦正嗬止道：“張錚，夠了……”
    高誌誠的眼睛眯了那麼一瞬，然後猛地一把推開他：“對你，這就夠了。”
    張錚被推的一個趔趄險些摔倒，穩住身子怒道：“你還有完沒完，真以為我怕你……”
    高誌誠一腳踹上去：“沒完，有本事來啊。”張錚側身避開向他揮拳：“你以為我打不過你……”，兩人打作一團。
    一開始喬亦正還勸了那麼兩三下，見兩人越打越狠，知道勸不住便索性在餐桌邊坐下喝起茶來，杜思夏見不遠處兩人玩命肉搏般地打在一起，耳中傳來的除了拳頭打在肉上的聲音便是物品碎裂聲，忍不住道：“喂，你怎麼不勸勸呢，你們不是兄弟嗎……”
    喬亦正懶散地坐著，抬手指了指桌前打在一起的兩人道：“看見了嗎，兩男神在打架。”
    她不解，問道：“什麼意思？”
    喬亦正攤開雙手說道：“諸神之戰，我一凡人無能為力啊。”
    “嘁！”她撇了下嘴發現自己竟無話回他。
    “咦！你怎麼不勸，你男朋友正被人打呢，你不去勸勸嗎……”喬亦正衝她道，她白了他一眼，懶得理他。
    “喂，跟你說話呢，怎麼不理人，怎麼做人女朋友的……”
    “我隻和你說一遍，”她打斷他，咬牙切齒地說：“他，張錚，不是我男朋友。”
    喬亦正見她一臉凶悍的表情不由點了點頭，她哼了一聲：“我和他什麼關係也沒有，知道了嗎！”
    “噢，噢……”
    “嘁！”杜思夏扭回頭繼續吃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