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朵·情咒
    然而羅揚卻還是沒有見到花郎。
    那晚他敞開窗戶，深吸一口氣，夜空裏響起溫柔的聲音：“花郎。”
    嬋娟半隱，月華如水，但是，不見那人的回應。
    “花郎？”羅揚探出身子向下望，微弱的路燈光讓視野更加模糊，隻隱隱約約能辨析出樹影。
    你在哪裏？羅揚輕蹙眉頭，鼓起勇氣又喊：“花郎！”
    忽然起了風，嗚——嗚——，像是蕭聲。羅揚睜大了眼，一朵桃花從窗外被風托著送進來，小心翼翼地，輕輕落在花郎的手心。
    樓下一棵桃樹旁，花郎望向五樓，形容疲憊——小揚，現在在你手心的，便是我的真心了。
    他又做了兩次深呼吸，好讓自己看上去依舊和平常一樣。然後走出繁花茂葉，抬起頭，麵帶微笑：“我在。”
    看著花郎那美麗的身形終於出現，羅揚有種心裏放下了一塊巨石的感覺。夜色中花郎的聲音再次傳來：“小揚，今天我不能陪你了。”
    羅揚一愣：“為什麼？”
    花郎抱歉地笑笑：“今夜無風。”
    羅揚看看自己手中的花，再望向窗外，這才發現果真不再起風了。
    夜半更深，他也該入睡。
    “好吧…那，晚安。”
    “好夢。”花郎一直注視著羅揚，直到他房間沒有了光亮。
    幾乎是同時的，他皺著眉用一隻手攥住另一隻胳膊，疼痛甚至令他彎了腰，青絲如瀑滑落身側，有幾縷遮擋了他痛苦的表情，他咬著牙喊道：“燕！”
    黑色的羽毛飄落，燕來到他身前，神色悲哀，他開口叫了他一聲“花郎”，卻再什麼也說不出口了。千愁萬緒交織在心頭，盡是心疼。
    “快…幫我…燕…幫我！”花郎攥著胳膊的手又加重了力度。
    燕沉了沉氣，突然全力張開自己的翅膀，又合攏起來，把花郎整個人都包圍在雙翅之中。
    他脫下花郎的衣服，然而看到的景象卻令他震驚：本該是白皙光滑的胸膛啊，如今竟然布滿了粉色的花瓣，一直蔓延到兩臂。更離奇的是，那些花瓣都是從身體內部長出來的，一瓣一瓣，緊密排列，以至於根本看不見花郎原本的肌膚。就像人類畫出來的人魚像一樣，花郎便是如此，隻不過那不是魚鱗，而是花瓣。
    燕顫抖著把手覆上去，好不容易才感覺到花郎微弱的心跳。他眼一閉差點落淚，盡管他早知道會如此，卻沒想到竟是這麼嚴重。這是情咒。天帝已經知道花郎和那個少年相愛的事，並且對花郎擅自縮短其他地方桃花的花期來轉移到此處以求多陪伴少年一段時間的事震怒無比，天庭的處令是，那些沒來得及開的花，全部都要在花郎身上綻放。
    天帝是想看看，花郎成了如今這個樣子，那個所謂的他付了真心的少年，還會一心一意地愛著他嗎？
    花郎，他如何值得你如此。你可知，當這桃花落盡，便是你生命終結之時。
    “我動手了。”燕說。花郎閉上眼點頭，於是那些黑色的羽毛，全部化為銳利的尖刀，狠狠刺向那些嬌弱卻可怖的花瓣……
    花郎的血，從緊緊包裹住他的翅膀中流出，滲入桃樹下的土地，被瞬間吸收。
    這樣的景象，全部落入了樓上羅揚的眼中。
    隻是因為光線暗淡的緣故，他隻看到燕和花郎站在樓下，緊緊相擁著。
    剛才為什麼又要從床上起來來著？羅揚的視線忽然變得模糊。哦，想起來了，關於美術比賽的事，他想為花郎畫一張畫像，不知他是否同意。
    羅揚看了一會兒，然後拉過窗簾躺倒床上。
    “睡一覺就好了。”他總是這麼想。
    可是一切已經在這個靜謐的夜裏悄悄改變。燕幫花郎處理掉所有的花瓣以後，花郎已經連站都站不起來了，他坐在樹下，看著蒼穹，黎明即將來臨。
    “用不了多久，它們還會長出來的。”燕說。他的翅膀光滑，竟是一絲血跡也沒有沾到。
    “我知道。”花郎苦笑，“但是啊…我會…處理好…一切的。”
    燕沒有說話。
    半晌，花郎忽然看著他輕輕一笑：“別忘了，我可是…花王啊。”
    語畢，整個人消失在了晨光裏。
    燕化為一隻普通的燕子，張開翅膀飛翔。清風掃過他的翅下時，也吹走了他的眼淚。
    這該死的愛情。他想。盡管他知道錯誤的不是愛而是那該死的天庭製度，可他還是忍不住責怪花郎，為什麼要愛上那個少年？！弄得如今傷痕累累，可是心上人卻毫不知情。
    我是絕對不會做出那樣愚蠢的事的。他又想。他飛往前幾日自己搭建出來的窩，卻在離那個地方不遠處看到了它殘破的樣子。
    他撲楞著翅膀，不知所措。
    陽台上出現一個少年，看到他以後急急走來：“啊…你就是那個窩的主人吧？”他雙手合十竟然向燕鞠了一躬，“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那個做家政的阿姨不小心把你的窩捅破了…啊對不起！你你你可以先住我家的，我不會打擾到你的，真的！”
    這個男孩——生病了？還是有關腦子的？
    不過盡管這麼想著，他還是沒能抵擋住洶湧而來的疲憊，於是便在男孩驚訝的眼神裏飛進了屋子。